【小说】散材(3)

“县令来的时候，他就指着他打铁的河，说：‘一百把长剑，一把不少，都在这里。’
‘陆行，这事开不得玩笑。’
‘什么玩笑，东西就在这里，你自己去捞便是。’
县令派人去捞，果真从河底捞上来一百把长剑，一百把，一把不多一把不少，全都老老实实沉在河底，尽管河水泡了一天，捞上来的时候仍然露着寒光。”
“师父，”陈水生一边小声问，一边削着手头的木条：“那陆师父当真以前是打铁的？”
“那是，”老周放下剁肉馅的菜刀，两只油光光的手抡得锃圆，“你看到陆老头那刻眼睛的刀了吗，那就是他自己打的。”
陈水生点了点头。
陈水生是见过那柄刀的，那刀确实不像常人能用的，刀柄小的可怜，三根手指就捏的过来。
“怎的，你也想耍一耍？”
“别了师父，我可不敢。”
水生悻悻地缩回了头。
“嘿，你小子！”老周右手在左手袖口位置使劲蹭了蹭，随后左手又在右手袖口位置使劲搓了搓，“别说他娘的敢不敢，你总有一天会成为那样的木匠。”
老周又说：“南陈村缺一个南陈村的木匠！”
水生和我讲，当时周木匠说的情绪激动，原本黝黑的皮肤在说的时候都发着红光，双目通红，嘴角上有中午吃饭留下的油在这时异常的显眼，他一双手不安稳地摇摆着，就差给他脑袋瓜子上来一巴掌了。

“可你当真不敢？”
“少爷，您别取笑我了，别说当时，就算现在，我也没那个胆子和师父一较高下啊。”
尽管水生这么说，我还是认为他敢，有本事。毕竟让陆师傅不再做棺材的，正是他陈水生。
陈水生本来该叫陈百家的，因为他吃过百家饭，又是南陈村一百多户人家同意他留下，他生于何处不知道，但他长在南陈村，长大后理应叫陈百家。
但老周说，就叫水生吧，孩子是从水里捡来的，叫水生，克一下他那没人要的命。
于是陈水生叫陈水生了。
陈水生是在一天早晨被老周老婆捡回来的，老周媳妇收拾了早饭的碗，带着一堆油碗来到河边，她哼着前不久听来的戏曲，认认真真刷着碗，直到一个蛮大的洗脸盆慢慢从上游飘过来。
周媳妇一看，水生静静地躺在盆里，嘴唇发紫，脸色发黑。
周家媳妇把水生捡了回去。
老周去求我爷爷让孩子留下来，他说，姥爷，往小说，这是一条力气，往大说，这也是一条生灵不是。
老周想，假设爷爷不同意，他就把“老爷，您留下了，那指不定佛祖给您记个多么大的德，陆师傅给您雕的像，都要慈眉善目一些。”
但是爷爷他老人家说：“不就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嘛，留就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