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怀念的远离，上(3)

在洞的边界还能看到一些没有完全进入雨中的云，其中还能隐约看到大撕裂发生时被不幸卷入其中的飞行交通工具。
作家缓缓地转过头来，寻求双目之人也随之转头。作家继续说道：“我们感谢你的老师，悼念第六指之人。如果不是他发现了裂隙的可怕之处，找到了人类在文明毁灭之后继续生存的这一抹微渺希望，也许我们的种族就要在这一场弥天大错中可笑地消失了。今天我们注定要灭亡，但你的旅途尚有那最后一点点可能把人类从错误的时间缝隙挽救回来，即使在雨中，全人类也将记住自己的牺牲，记住你的牺牲。”
作家松开双手，鞠了个躬。寻求双目之人在他挺直身子后，同样鞠了个躬。
寻求双目之人深吸了一口气，穿梭机落点附近的空气很温暖，但有股寒意抓挠着他的口鼻内壁翻滚而下，直到肺叶之间才沉寂下来。他想起悼念第六指之人走进雨中的场景。
想起是个很可笑的词，因为他想不起来了。
不仅仅是老师消失前的场景，悼念第六指之人在他记忆里都几乎不存在了。很明显，雨可以影响到人的心智和记忆，那些在人看来抽象的东西对于雨来说也不过是物理世界中一星神经递质的火花，都可以像一块石头砰然破碎般毁灭。老师走入雨中时，寻便在几米外。不像撕裂天空的大型裂隙，那道裂隙并没有在物理世界泛起任何涟漪，但他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在被一股恐怖的引力抽离这个世界，在他来得及生出表意识的恐惧之前，悼念第六指之人就走了进去，裂隙也关闭了，双目对他的记忆也一同而去。在寻求双目之人仅存的一丝记忆里，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因为他几乎忘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只记得老师那天问过他一句“你的手哪只长一些”，只记得雨吞没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瞬间。

“雨”是抽象概念的世界中，人类唯一已经探寻到的——毁灭。
百年前，人类刚刚意识到物理世界有着一个只存在逻辑和概念的暗面，但还没有发现任何以人类语言能够描述出来的概念。经过了几十年的研究，人类确定了暗面的第一个概念：毁灭。
如果人类不曾接触暗面，“毁灭”与物质世界的交互本应是这样的：物质世界的事物自然死亡，并在最后一刻与藏伏暗面中的“毁灭”接触，彻底消失。物理世界和“毁灭”的沟通好像是计算机的交互，当物理世界中每一件事物到了该消亡之时，物理世界便呼唤毁灭来贴近它，又或者说，呼唤它贴近“毁灭”。“毁灭”只在乎什么将在时间轴上的哪一个位置消亡，而那事物为何消亡，应当遵从物理世界的规律。而所谓自然死亡有很多形式，“事物”也有很多种，并非以往人们所认为的“物质”，诸如生物的生命、人的想法也在其中。小到分子的重构，大到天体的湮灭，毁灭在世上永不缺席。
“毁灭”只是暗面中的一个点，它超越了物理世界的时间和空间，覆盖在时间和空间的每一个细微角落上。当人们终于确认了毁灭是人类在概念世界认识到的第一个概念后，很快便有人提出了“雨”这个说法。这个比喻十分形象，毁灭像是永不停歇、浇盖一切的雨，每当我们仰望黑暗的宇宙，它都正无声地下着，击穿星辰万物。它好像只是一小滴雨水，但每一粒尘埃和每一个基本时间元中都有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