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枝江记事（贝拉）(8)

舞蹈完后，她没有大声鼓掌大声叫好。她在想，要是舞台上的是自己该多好，要是自己也能这么美该有多好，她想着想着，灰蒙蒙的云飘走了，北方的星星亮了。
“月亮真好”她心想。
过了几天晚上，有人拨开了贝拉家的门——是戏班子里的一位青衣，有些年龄，会唱昆腔，会唱黄梅戏，连别的戏曲也能正经来两句。唱的实在，舞姿也很好。学过芭蕾，也会跳古典舞。这是两口子给贝拉找的老师。除了戏班子商业的日子，其余时间就来这儿教贝拉。她很喜欢这个新收的小徒弟。机灵、刻苦，不仅把唱戏的各腔各调都教了，连芭蕾也教了。
枝江西岸的那一间米店，后坪上除了晒稻子的时候，贝拉都会在那儿练舞。
她就这么练着，不叫苦也很少说话，地坪上有船声儿，有水浪声儿，天上的风吹得很响，吹在树上沙沙的，远处的血雀红彤彤的，叫唤得也好听，枯燥吗？枯燥，除了这些声儿听不到别的声，单调吗，那可不单调，有贝拉的舞蹈，有枝江的水景，有云也遮不住的星星和月儿，能单调吗？

三
贝拉十八岁了。
长得美极了，像山茶花一样，身材、脸蛋都长得很精致，姿形秀丽。眼睛长得很漂亮，很有神。左眼下长了颗很小的痣，这是颗泪痣。闪着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水汪汪，配上那颗小小的泪痣，当然是很美的。睫毛很长，笑起来的时候，两眼眯睎着，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机灵劲儿。眉毛长长的一截，平日里只能看见一小半——被头发给遮住了。贝拉的头发长得很密，刷子似的，黑漆漆的，很漂亮，有点儿像黑色蜀葵的颜色。隔着枝江远远瞥见头发，一眼能认出她。
她在米店帮两口子打下手的时候，附近的少年郎有事没事会在这里晃悠，一问总说是帮家里人买米，来看看。她跟随老师去了戏班子，在大戏院上跳舞的时候，台下的座位坐得满满当当，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些人是来看她的。
贝拉有一副好嗓子。越剧的《红楼梦》、《梁山伯与祝英台》；黄梅戏的《天仙配》、《女驸马》；评剧的《花为媒》；豫剧的《穆桂英挂帅》；昆曲里的《牡丹亭》、《鸣凤记》；她都能唱，而且唱的不比一些老生差，有韵味，有说法，很多人都爱听。贝拉的舞也美极了。她打小练的芭蕾，功底扎实，舞姿很好。她在舞台上跳过《月兔回旋于空中》，跳过《怎叹》，跳过《美人关》。她很机灵，会自己编舞，是在春节时跳的一段《囍》，编的极其细腻。最难忘的，是前两年云鬼节上跳的《繁花》。一段舞把枝江人的心都搞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