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月照前路(2)

前路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还记得不论是中学还是大学，校领导讲话时常常以“八九点钟的太阳”形容我们。现在太阳隐到云里去了吗？还是说，我们的太阳其实只是一颗衰亡的恒星，只能任由自身变得膨胀、黯淡？我在充满希冀的年岁里，躬耕在田间，而后不知多少年，才得到进修的机会，以为能学到什么真知灼见，如同第一次在课本上读到《念奴娇·过洞庭》时带给我的震撼一样。结果发现，学校也是个工厂，是个监狱，生产出来的人只知道如何去做题。那样小的地方，生产出来的学生质量也不高，我只有在迷失中怅惘的份儿。我确实考上了，学的也是我喜欢的专业，虽然是专科，但我也觉得我的生命似乎要迈上一层楼了。到头来才发现，那些没考上的，反而比我还多几年工作经验。往事如何已经难追了，现在好不容易探出一丝光辉，应该趁早把生活拉回正轨才是。
现在这条轨道摆在我前面呢。走近吞噬的巨门，巨门里，各式器械吱吱呀呀地叫唤着。一排排人坐在桌前，手脚并用着，一头进布，一头出布，众多缝纫机一齐震颤着，似乎地面也要震颤了。顶上悬着的一颗颗大灯泡，发出橘红的光，如同一颗颗火球烤着我的脸，让人睁不开眼。回想之际，我已经被领到了一张办公桌前。招工的大姐问我，学历够吗？初中毕业了吗？

我不假思索地答了：当然，我是大专毕业的。
“真的吗？”她笑我，“大专的人还能雨中不撑伞淋湿全身？”
我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什么专业？怎么想到做纺织工呢？”她顿了顿，“要知道，纺织工大多都是女工的。”
这感觉就像学生会面试，但总觉得怪怪的。我脑子里闪过专业本该有的名字，将脱口而出时又觉得似乎不太合宜，硬生生将那两个字噎了回去。阴差阳错，我竟然说出来：“纺织专业，正好对口的。”
实际上有没有这个专业我都不甚清楚。可我说出来以后我就后悔了：天啊，我好容易追求到了我想要的知识，如今却为了一份工作不敢承认它！
她没有多疑。“噢，行吧！”从柜里拿出几份文书，只叫我签了它们，明天来上班就好了。
我签了以后，不知是喜悦还是不悦。心里闷闷的，从厂房走出来，已然是黑夜。雨后空气清凉，连平日曲曲叫唤的蝉鸣也静默了。一弯月亮刚探出头，无力地低垂在天上。我也垂着头，踢着步子走着。
回到屋里，看见八狸桥正在桌前捣鼓他的课件。除去厨房厕所和阳台，整间屋子只有一间房间而已，但也是八狸桥用工资租的。我自被他从歧路拦回来，一直在这里住，也免去住宿费用了。而今才觉得，这样空手霸占着住，心里甚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