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神鹿列车(12)

7.
我对音乐不太敏感，尤其是同类型的爵士乐。恰好打歌节目也结束了，荧幕再一次播放起选秀综艺节目《寻梦千年》。咖啡店内，服侍生旁若无人地站在柜台后，其余三桌客人尚在原地，谁也没来，谁也没去。
“后来你们怎么样了。”我问。
简女士抿了抿唇，神采黯淡。枫叶已经褪成了淡淡的粉。
“结束了。”
“神鹿没有兑现承诺。”看来优美的开端并不意味着往后的生活也会“更好”。忽然，我开始感到怀疑：这是一段极速衰竭的恋爱，但仅仅如此吗？
她垂下眼眸，把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
那一瞬我们沉默着陷入对抗似的僵持。她不叹气，也不回应。我在等她，她在等我。店里的环境如同完满寂静的圆镜，时间凝结成一面宽宏的湖水，没有风，没有波澜。心间的灵光一闪在朦胧发芽——我预感到她的爱情故事并不纯粹。如果不把它说破，仿佛我们将会永远受困于这座四四方方的牢笼。
桌上，夏的特写照片十分引人注目。其中一张是秋季，背景里模糊的黄叶缤纷落下，他戴了框架眼镜，显出几分清秀的书卷气。
半晌后，我拾起那张薄薄的相片，越过她的肩线，手臂抬高到和壁挂电视一样的位置。

进度再度来到满目月光的节目。衣袂翩翩的少年饰演轻狂书生独舞，随后在光芒里唤出许许多多的白衣人。他们本质上并无差异，但这次，我终于学会在耀眼的光源里辨认他们的容貌。
字幕显示，领舞者姓夏。
“我好像找到他了。”
园镜露出一道细小的裂痕。剎那间，我看见她眼中山崩川竭，所有坚韧外壳尽数剥落、坍塌，堕成泛滥的洪水。精致优雅的外表碎成一片片晶莹的玻璃，在啜泣时，年轻漂亮的陌生女孩终于变成十年前那个她。
时间的冰面业已破除。她咬住嘴唇，眼角温柔化为乌有，暂时平静后猛地飞身离开了咖啡店。我不知晓她会去哪里，接下来会不会发生意外，满怀歉疚驱使我顾不得其他人的诧异追逐她的背影朝前狂奔。凛冽寒风扑面，松散的围巾毫无保温作用，刺骨的空气钻入衣领。我不断地跑着，追着，很多发光的鹿从双眼两旁掠过，好似亦随风奔跑。所有出自她之手的照片飞速闪回，我用镰刀劈斩麦穗闯进那片神秘园地，眼睁睁看见月光潺溪倒流地下，全部的植被顷刻爆裂或枯萎，真相拼凑成断续的影像，在追赶中呼之欲出。
炎炎夏日的地铁站里，Jane意外跌倒，失手摔裂了珍贵的相机镜头。艰难起身时，她偶然瞥见墙壁上举着气泡酒的少年。校园时代邻桌般的亲切和遥远。笑容一成不变。视觉放大，残留，错位。迷离幻境无中生有。数码产品代言。电视剧，音乐。营业。意外熄灭的灯光艺术展揭幕仪式。快门声，快门声，快门声。永远的景框之隔。近距离握手。几乎忘记身处流动不息的人海川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