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神鹿列车(2)

相较于我的狼狈，简女士对待冬季的姿态称得上优雅自如——面颊覆了若隐若现的光亮，眉眼清晰柔和，唇是一片湿润枫叶似的温软。她指尖和鼻头被冻得泛起粉红，但就连那顔色的分寸，也像是精心计算过了。细高跟的长靴没有影响一个淑女行进的平衡，她走向我，我们择一处暖和的位置落座，象征似地浏览菜单，再指定早就心有所属的那一款下午茶餐。
“B市的生活怎么样？”等待摩卡与蛋糕上桌时，简女士问道。
“蛮好的，比这里好，不过在哪里都是活着。”我想到这样的言辞说有些不妥，补充道，“我是说，都差不多。”
她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兔牙：“有离开家的勇气，真好啊。”我略微思索了几秒，注意力却忽被墻壁一面闪烁的超薄荧幕分散。画面上是近年来大热的著名长寿选秀综艺节目，《寻梦千年》第二十四季。高个子的年轻男孩着一袭白袍，挥散衣袖，身形颀长轻盈，像深夜越过树叶枝桠洒落在地的月色，细碎而冰凉。下一刻，那道清冷被薄纱笼罩，宛如双手合拢便能掬起一捧，溢出掌心。他在那月光里成为了他们。
“你喜欢那个舞台吗？”我指了指壁挂电视。她歪过头去注视了一会。

“这节目我断断续续在追。”
台上，半途现身的他们大约是他的同伴。靠近又忽而拉远的镜头引导着观众视线降落的位置。少年纷扬长发，舞起长剑，神色沉凝，飘逸出尘。月色化作柔波，水面中央，男子微微勾起唇角展开折扇，眉飞入鬓，目若桃花。那似乎十分美轮美奂，只可惜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不太恰如其分——他勾勒美貌的痕迹背后还涌动着其他东西。很快，我意识到那或许是一种讨好。原来他们仍然是彻底的现代人。
我点点头作为回应，但简女士显然还没从荧幕中走出。我打量起四周，时候尚早，极简风格的咖啡厅内仅有三桌客人，都是女孩子，二十几岁，妆容精致。半分钟后，服务员端来咖啡和茶点，她回过神来，接过没有奶油的那一杯放在自己面前。摩卡散出醇厚香气，旁边小碟子盛着一片细腻的甜蜜，蛋糕顶部撒满提拉米苏粉，中心留白，绘出鹿角似的灵动图案。
简女士掩藏不住面色欣喜，用手机镜头对准蛋糕。幸好咖啡店优雅的爵士乐可以盖过肚子空空如也的响，我等待她，仔细端详她，想在记忆深海中打捞起十年前的玩伴。可尝试却失败了，因为我去了另一个遥远故乡，后来我们各自成长，也不经常联络。今日，她成为一个年轻漂亮的陌生女孩，我也被这座城市的流行拒之门外——正如鹿角在我看来仅仅是鹿角，但在简女士眼里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