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川海(3)

太阳出来了，这些活也差不多干完了，吃了早饭，川海就要去给锯伐齿，锯用久了，齿就会钝，就会歪，川海就要给锯伐齿。先用锉刀把锯齿锉锋利，锉好了，再把锯路掰齐，伐齿是个细致而耗时间的活，要用小锉刀一个齿一个齿的锉，嚓~嚓~嚓~
伐好齿，还要去磨凿子，磨刨刃，磨刀是木匠的基本功，想做个好木匠，磨刀先要磨一年，磨刀有什么秘诀？基本没有，需要的就是个耐心。师傅教川海磨刀，只讲几个手势几句口诀，剩下的就是叫川海练，白天练，晚上练，天天练，日日练。不同的工具，打磨时与磨石成的角度不一样，刨刀和扁铲一个样，打铲和凿子则是另外一个样；磨刀分粗磨、中磨、细磨，磨石分粗石、中石、细石，粗磨石、中磨石用油石，细磨石用浆石，磨得时候用什么角度，什么手势，用油还是用水，川海要把这些都记得清清楚楚。
川海的师傅有个习惯，一个人吃晚饭，这习惯有二十年了，吃的东西也不变，二两猪头肉，一根猪尾巴，三两酒。川海师傅吃的猪头肉，是西街北口那家的，五点钟，太阳快要落山了，川海就要收拾收拾，去给师傅取猪头肉和猪尾巴。从师傅家到熟食摊，来回要走一个小时，时间要掐准，不能耽搁了，每次川海到那，猪头肉伴着蒜泥辣椒香菜，包在一个大荷叶里，猪尾巴切成小段，在另一个荷叶里，两个荷包整整齐齐的摆在案边上，就等川海来取。川海起先还有点胆怯，后来熟了，走到了，打个招呼，取上东西就走，钱是月底一块结。

每天傍晚，川海师傅就坐在庭院的北角，一把藤椅上，眯着眼睛，吃一块猪头肉，喝一口酒，一把蒲扇扇着凉，嘴里边哼哼着莲花落子《王二姐思夫》：王二姐泪滴嗒，思想起庭秀老没有回家。二哥临走留下了一句话，他叫奴家我们给他把跟头褡裢扎。十指连心赶羊的场，我把这个绒线指裢上扎......院里有几大株夜来香，花开了，散的香，一阵阵的。
猪头肉取回来，川海出一身细汗，但也不能歇着，趁着师傅吃猪头肉喝酒的功夫，川海赶紧把晚饭吃了，吃完了，烧水，给师傅泡一大壶茶，师傅喝茶喝的很酽，放大量茶叶，川海尝过师傅的茶，可真苦。等师傅把最后一盅酒喝下肚，把最后一节猪尾巴吮干净，心满意足的拎着茶壶回屋，川海就赶紧把卫生打扫了，把院门插上，把师傅的尿壶放到床底下，把灯熄了，等这些都做好了，川海就可以准备睡觉了。川海睡在西厢房里，那原是个放木料的旧屋，川海来了，师娘把屋子收拾了一下，贴了新窗户纸，屋里亮堂了，东挪挪，西放放，腾出个空地，放了张床，上面铺了很厚一层稻草，软软的，屋子里有淡淡的新伐的木料味儿，川海有点熟悉这个味道，小时候，他家的新船里，就有这个味儿。川海躺在被窝里，有时候会想想他的家，想想那条船，想想母亲做的酸汤鱼面条，想想爷爷蹲在船头抽烟袋，用烟袋锅子敲船延，梆梆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