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梨园（《夕飨》的续篇）(3)

这所六十年代修葺的大礼堂人满为患，从外面看起来和周边的老屋无什么差异，都是粉墙黛瓦，然而一过门槛，跨度超长的木桁架和自高空用电线吊下来的白炽灯便营造出一种金碧辉煌的氛围。在这间无任何柱子遮挡的大厅里，镇民乌压压地坐成一片。早先在厂里看电视时，有些歌唱家到外国的金色大厅去演出，似乎那个音乐厅就是这般光景——虽然大部分画面都被雪花给迷住了。
舞台两边各摆着一只大煤气灯。这两盏煤气灯恐怕比自己的岁数都大，但自礼堂建成起到现在，还是威猛地在台上发挥着余热，两盏灯就把舞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这种品质颇有点像教她检修灌装机的老技工。在这两顶大灯中间，她左观右望，望到了小生、老生和宫女，却未寻见自己青梅的身姿。
“大花旦呢？”她问旁边看戏的老农。
“老早下去啦。现在是演到蔡伯喈进京赶考。”
见这个女同志还没有对情节领悟过来，那老人又说：
“这个皇帝要封他做驸马爷。做驸马爷就是要给他聘一个公主的意思，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人。他如果说结了婚呢，这个驸马皇帝是不聘的——现在也不聘的，重婚罪嘛！如果说还没结婚呢，就可以当。要当驸马哩就要不认老家的赵五娘，自己一个人进宫去咾……”

他使用滔滔不绝的台本知识冲她介绍起当前的情节来，甚至给驸马这个官名做了个名词解释，引得少女想起自己备招民办教师时在夜校苦读过的文化常识课本。
“后来嘛，老家他不管，老爸老妈在家里么病死了。”老汉一拊掌，“赵五娘埋葬了公公婆婆，一路讨饭到京城……”
女青年对老头一连串宣教的收听忽戛然卡在了一个词上。她的双睛突然放出晶光来——
“讨饭？”
“你这么幸灾乐祸做什么？讨饭到京城来，结果在天街遇上老公，老公么不认。最后嘛就是这件事闹到了中央……”
她的精神已经完全花费在了捕捉“讨饭”这个悦耳的音节上，无心再听老农半说唱地介绍大戏的结局了。讨饭戏正是当地戏曲中演员同观众互动的一个机会，少女想到，可以趁她出来收礼时，把衣服里裹紧未凉的炸食送上去，这样她就可以吃上热乎的油粿了！这可是同她上回分别前，心心念念没吃到的物事！
那个老头子看她有点心不在焉，一扭头，准备继续跟旁边的一家人讲接下来的事，结果另一个妇女跟他骂了起来，怪他提前把接下来发生的什么事都讲完了，中断了自己晚上听新戏的好生活。好不容易将斗嘴的两人拉开，少女急忙怀着珍馐继续往舞台前挤，生怕在赵五娘出来讨饭的时候把热食送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