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那只手的人(6)
但是她可以看,现在的机会。她观察,他在神迹前恭敬立正,正在沉迷而不是醉掉。在那个斜上方盘镜,一切在变形。他棕发长密,正在剥离头皮,混化在釉色中,原来是那张长桌,现在被盘上方的点吸收,如瞬间流到地的彩色顏料,勾勒白桌布的光彩是那瓶黄花折射的结果。缪真看向那朵艳花,黄色翩翩,她走出镜外,那个瓶子安安静静,转过身时张见正在向前的手。缪真没拦,手在接近神迹前战战兢兢,忽地停了。不行……我,我,真感到有点不一样。他笑着慢慢回脸,缪真松了口气儿,感到了点异样。缪真从不信讖,但那个时候若再想一想,还可以想一想的,这只手仍将会被她不断感到,看到,抚摩得到。
不是黄色,艾鲁的注意力被窗外陡然降低的块云冲散了,云一矮,发阴的白纸湿了,浅压上团青灰,她发现手字那里最深。她的记忆不牢靠,他是否是这种黄的,艾鲁闭上眼,回忆着,第一次手在她的脖子那里,那时屋中什么人也不在,他是看了艾鲁有一会后才过来的,他也恨这屋子的空旷。他在很多年里都在看一个窗,这窗中有一张脸,白净,长相雅爱,不久就见老。他感觉出这屋以外就是那屋,藏着她老父亲,父亲以外是鸡蛋,鸡蛋以外是鹅鴨,鴨席外不惶是猪,是小的牛崽子,是更小的细虫,密密的花,碎的,凄凄厉厉。
他没有明确的来源,艾鲁却在哪肯定见过手主。第一天平放脖上的手眼见温柔,眨眼工夫,消失不见。他在等,等着艾鲁遭更大的罪,受更大的苦。毫无嘱托,发自内心,他到来时每次艾鲁都变得矮小,艾鲁拔野草,艾鲁铡生草芯,艾鲁不断洗涮鱼池,不断挖出脏泥,不断粘红土到破旧小窑炉,不断地腰疼喘不上来气,他都静悄悄地,就来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