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坊——梦殇(8)

“是啊。梦殇遇到了对的主人，可惜，他的主人将自己也变成了梦殇。”
（八）
遥看人间又一年。
街市上，人们着了新的短袄长衣，欢天喜地地为了新的一年忙活。
莫回站在风雪与人群中，他身边有很多人，可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黑色披风下的男人看上去已入了古稀之年，枯瘦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刀柄，正如他的双眼仍悲哀地盯着前方。他走的很慢，可没有停下。他还活着，可就像是要死去了。他身后仿佛还有一个人，可他还提醒自己他孤身一人。
人群中还有另一个人，已经离开炼器坊的自清。他站在那里，却像是从不属于那里，他不属于任何地方，只是静静地在时间中走过。他是过客，旁观着身边发生的一切，他不会评论一个字，不会做出哪怕一个手势。
两个人在人群中瞥见彼此，恍如隔世。
“我曾劝你毁了它。”自清说道，他们并肩立在雨燕桥边。大雪没有冻上河流，白发人与黑发人却一般无二了。
“已经没有用处了。”莫回凝视着河面，“梨花坡一别，我曾想去天山，见见莺儿。可，每一天，我都梦到她，梦到她依偎在我怀里，告诉我一切安好。可我心知肚明，我所处的现实，我不敢入梦，生怕梦醒了会更痛苦。渐渐的，我开始头痛，我只能时时刻刻紧握着梦殇，任凭它带走我脑海中的哀伤。而现在，它已经无法阻止我的头痛，无法阻止莺儿的幻象出现在我身边。”

“放开吧，师兄。”自清平静地说，他们都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也拿不出过去的样子。
“如果放开了，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遗忘呢？”莫回叹道，“我宁可这样下去，每天都不断提醒自己，她不在了，就算痛苦也好。”
“我帮不了你。”自清说道。
“你可以。”莫回握住自清执着手杖的手，“用它来送我上路吧，我在人间游荡得够久了，我想去找她了。”
“......”自清艰涩地显露手杖的本来面目——一柄横刀。
“从我拿起梦殇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结局；从我完成复仇的时候，我理解了梦殇的诅咒。”莫回抓住那柄刀，对准自己的心脏，手指鲜血滴落，他终于有了些释然，“因幸福而痛苦，是不是一种幸福呢？”
“晚安，师兄。”自清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数月之后，墨炎房间中多了一个布包袱，里面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刀。
自清也从江湖中消失了。
多年之后，柳镇多了个老头，人们总是叫他老沙头，极少有人知道，老沙头名为沙自在，更没人知道，他的姓氏究竟有什么深意，不过总归没人在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