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坊——梦殇(2)

“来点儿？”老沙头将酒坛伸出去，小福子哭笑不得，打他有记忆起就在街边乞讨，哪里会够得上饮酒的门槛？老沙头也不勉强，哈哈一笑，高声唱道：
“有酒莫愁不可醉，谁道须羡王侯。是非黑白何人了，落花惊大梦，回首见长虹。
江湖子弟今何在，白骨尽随西风。青锋难平恩怨事，寒江独遥望，飞雪又匆匆。 ”
小福子双手托腮，低下头倾听着。老沙头的破锣嗓子惊起归巢乳燕，引来几声喝骂。小福子抬起头望着那不修边幅的老头，那歌声中蕴含着某种他不理解的沧桑。
“醉酒是一种什么感觉，阿沙？为什么好多人都想要喝醉呢？”小福子问道，“那明明...”
“很糟糕对吧，像是老头子我现在一样。”两对差着几十年的双眼相对，一清一浊。
“你还没醉，阿沙。”小福子摇摇头，“醉的人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喝醉？”
“这话有理。”老沙头笑着抚摸小福子萝卜似的脑袋，“是啊，哪有喝醉的人知道自己喝醉的...”他凝视着天花板，忽而又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喝醉没什么好的。”老沙头又说，“只是人活着太苦了，对于有些人来说，醉了正好，能避一时是一时。”

“真的可以吗？”
“怎么会可以呢？”老沙头将坛中最后一点酒倒进嘴里，“如果借酒可以消愁，这方天地下哪还会是它如今的样子。”
“那岂不是为了喝酒而喝酒？”
“大抵还存着希望吧，越是不得解脱就越是要求醉，越喝越是放大自己那拼了命要甩脱的痛苦，喝到最后，索性不挣扎了，尽管痛苦也越要继续，既然无法摆脱，不如痛到底，直到无以为继。那时这些人很清楚，痛苦依然在，但他们走不出来，既不愿也不能。”
“所以，他们只是不断揭自己伤疤。”小福子想了想说道。
“别把话说得那么轻松，小子。”老沙头叹道，“人心的事，岂是三言两语道得尽的？”
“阿沙也是那样一个求醉的人吗？”
“我不是。”老沙头将坛子随手甩出去，又撕下一块鸡翅膀，“但我来柳镇之前见过那样的人，或者说，一把刀。”
“阿沙为那个人磨过刀吗？”小福子问道。
“没有。”老沙头的表情变得古怪的悠远，仿佛这一刻他不是小福子认识的老沙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比你稍稍年长几岁的时候。”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