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逸话(7)

我下楼，顶着它抬头向上，望着一片海蓝色没藏住任何白云的天空，好似深潜进某片海底；或是整个世界刚缓慢飞上半空，好比我用不着去琢磨了。
红色的珊瑚，被绿色笼罩的矮楼，上面遍布贝壳的电线杆与朦胧的阳光，与世隔绝的当下压挤扁我。藏在我身后的右侧的它向左探头，接着把脑袋架在我的肩膀右侧。紫色的柏油路随行走逐渐变为青色，高空稀薄的氧气致使呼吸困难，双手双脚只是冰凉，我只是朝前再一步步逼近。
我什么地方都没去成，那仅是病症的幻觉而已，我也知道哪里都用不着去。
“阿良，我们俩去旅游吧。”
“买永久的火车票，踏上一趟永远见不着终点站的列车。”
“你就用摄影机拍下沿路的风景，记得拿给我看。”
“阿良，就这样一直一直的，两个人都不会死去的活着吧。”
而川打来电话，有天他骑摩托上公路离去，以一台十瓦力的发动机，一捆钢筋以及一箱五十码的铁片旅行；前夜他与我相约在王哥的烧烤店最后一次聚餐，同时也最后一次劝我同他一起骑着摩托带着一身妄想翻过那些巍然耸立的山峰，我笑了笑后以沉默赞赏他的努力以及毫无迟疑地拒绝他的邀请。极端的炎热中川汗流浃背，透湿的上衣蒸汽升腾，他在那个不太黑的夜晚拿着不太凉的啤酒，他几乎是醉成了一摊泥。

我当时以为川再不会回来的，五六年后那个极其潮湿的冬天告诉我大错特错；身着黑棉袄头戴厚实棉帽的川双手拢进袖子里，添了些许伤疤在脸上，他的衣服看上去很脏，从帽沿处散下的银黑夹杂的头发，他已经如虾般弓起的腰。他说自己现在是跟着别人跑货谋生，讲了一些或有趣或没意思的经历，然后我们昨日似的再碰杯。
酒醉后的景色并不稳固，像是流动的云雾，像是层单薄且脆弱的玻璃，碰到某样尖锐的玩意就消灭掉了。
我们接着聊起了许多年前的送行，许多年前这个黄发的小孩会打电话给我，要我送他最后一段路；于是许多年前我嘴巴里念叨一个地址，进入狭窄的巷子爬过海藻茂密的墙，在古怪的后现代雕像下左顾右盼，小城人把这个巨大的永远走不准的时钟称作小转盘，据说是为庆祝一场伟大斗争的胜利所建造。
天涯海角
我已跑过公园，眼见着一头红鲸鱼卡住，在一栋栋烂尾楼间，才发现我已经如一条鱼一样浮起；我开始游泳，在火力发电厂的烟囱正上方，它好比海底火山般迸发云彩激荡海。穿过一个月亮，它已变得摇晃且扭曲，只因它是水中的倒影。
天涯海角
我推开了门，那是记忆中的夏死去的那个秋天，夏邀请我去她家坐一会，当时还亲手给我下了一碗面；她家里空荡荡的，我知道因为只剩夏一个人了，她的父母都死了。我边吃面边正与她闲聊些什么，是有关摄影和旅游的想象，实际上我已清楚我喜欢她，像是我逐渐吃完了面就见到碗底的白色，一切总是不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