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侦】长亭花冢（下）(6)

贾国军方仔细搜查了何二月的后台。
这里几乎一目了然，何二月的家当屈指可数。一个装戏装的木箱，一个梨花木的百宝箱，一个装油彩脂粉的化妆盒，一个只剩半块玻璃的梳妆镜，仅此而已。
木箱里的只有三件完整的戏装，剩下的都被包在布包裹里，上面的血渍已经发褐。这些不是何二月的戏装，是那日贾国军方屠全城梨园时，何家班人身上穿的，何二月都没舍得扔掉。
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何二月暗自烧掉了许多件精致的戏装。
这些戏装对应的戏段都是群戏，何家班的兄弟姐妹们不会再活过来，这些戏也不会再有人与他搭。他大约知道，他身后这些戏服可能落在贾国人之手，所以先一步毁掉了它们，免得它们被贼人穿脏。
他留给自己的，也只有今天需要用的三件。
百宝箱里的金银首饰大多是贾国人所赏，何二月连标签都没撕，就那样乱糟糟地码在了上面两层。
而百宝箱最底层的，还是那个旧样式的手帕，只是里面包裹的照片从两张变成了四张，除了何二月与小张、怡夫人与王酒的合照，还多了两个孩子染血的军装照。
手帕之下的，还有被折得整整齐齐的三封家书和一张草纸。草纸上的几行字验证了我一直的担心。

小张牺牲在了除夕夜的贾芒大战中，王酒也受了重伤。而撒参谋与晨一刀的运药之路，是正月十五之后才打通的，王酒没能挺到那个时候。
其中两封家书是两个孩子留的，他们原向何二月保证，他们会活着回来。
家书上满是水渍的痕迹，我恍然看到何二月夜半挑灯，对着两封家书泣不成声的画面。泪水浸透了信纸，他用手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
我打开了第三封家书，这家书被软绢包着，一看就被何二月护得精细，可家书上却是血渍斑斑。
贾国军方翻了翻这信，没看出什么端倪，就随意丢在了一旁。我蹲下身子，把它拾了起来。这是几年前撒班主殉国之前，让小张送来的信。
“吾儿二月……”我细细读着，不知不觉眼里噙了泪。
那时贾国已经在芒城外驻军多年，撒班主历多识广，预知到了芒城将破的结局，但他不忍让芒城梨园后继无人，便一直拖到了何二月回芒城，打算趁师徒的最后一场合演，把芒城梨园的大任交给他。
昆曲也好，京剧也好，但凡根在芒国，梨园的魂就断不了。
这封信他已早早写好，只待合演之后交给何二月。撒班主不怕何二月恨他棒打鸳鸯，但他还是在这封最后的信里低了头，他只想让女儿嫁到正常人家，挣脱下九流的出身，不用像他们师徒这样被世人戳脊骨，一生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