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在火边小聚(6)

进来之前，曹修邦在门口站了两三分钟，平静接受服务员的猜疑眼神。陌生人的目光比起内心的踌躇，微不足道。他对是否参加这次聚会仍旧心存犹豫，哪怕到了包厢门前，也有转身离开的打算，直到他听清楚，里面没有他想见却不敢见的那个人。
包厢里的热气迎面，他先后看见了两个人，然后把高中时一同出品《求风》杂志的人的名字安上去，都不如记忆中的顺贴。包天权的变化显而易见，他的身形至少是过去的两倍，脸上带着肿胖，不是那种可以视为健康的那种，脸颊没了当年的棱角，明显的双下巴把如今的脸画成一个丰润的椭圆，上面的五官被拉开，眼睛变得细小，鼻梁深藏于肉，从外到内，完全没了高中时以作家自居的那股锐气。安野乍看之下变化不大，除了烫了个发，但他眼睑下的黑眼圈是那么明显，少年时并不成问题的溜肩驼背在身上这件黑色毛衣的衬托下是那么扎眼，他周身散发出的倦意是那么显而易见，这是当年《求风》杂志那个带着狂气的主美术少有的气息。
他并非要刻意观察这些，只是养成了习惯。
观察和描写，是他如今职业里不可或缺的能力。他已料到这个职业会让包天权心有所动，因此当他问自己的时候，他停顿了下，但并不打算撒谎，他说：“我现在算个作家吧。”

安野看了眼包天权，这次，他脸上的笑容有可见的停滞。
“真的假的，你成作家啦？这个真没想到啊，高中的时候你好像不怎么写文章的吧？”
“嗯，我是到了大学才开始试着写的，投了校报，又被校报推给一家杂志，杂志后来约稿，然后就出了本集子。”
“书名叫什么，我看看。”包天权拿起桌上手机，眼睛盯着曹修邦。
“《求风》，和我们的杂志一个名字。”
“你倒够念旧的。”安野给他开了一瓶科罗娜，他接过来倒进杯里。
搜到那本书的包天权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看了看曹修邦，有点想不起来他高中时的样子，无从比较，又低下头看着手机，看那本书的样子。蓝色封底的短篇小说集，有简短的百度百科，有7.8的豆瓣分，底下甚至有一篇四星的长篇，还有在发售前后零零星星的新闻通稿，里面的照片大都是同一张，是拿着书的作者面带微笑。作者此刻就坐在他的一侧，衣服看上都是相同的，发售日正好是一年前，也在冬天。
“你笔名也叫求风啊，好家伙，求风成你的了，”包天权放下手机，拿起酒瓶，一口气喝下大半，又掏出自己的名片，“那大作家，以后可得多多照顾啊，把钱都存我这儿吧。”
曹修邦接过名片，笑了起来，“我可没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