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在火边小聚

安野想了想，还是接起了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像一只喋喋不休的母鸡。
“听着呢，”他在座位上向后靠，背贴到靠垫上，姿势的变化并没有让专车的后排座位变得舒服，“不回去吃，约了人——高中同学——我骗你干嘛！”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不知为什么没有黄灯预警，司机的刹车有点急。
耳朵里的母鸡开始打鸣，母亲好像只剩下这声音，这些年下来的唠唠叨叨里掺进去一些恼火和一些委屈。他想不起她的样子。过了大概十来秒，他的不耐烦促成语言上的妥协，“行了行了知道了，明天我回去吃。”
挂断电话，世界清净，穿着规定白衬衣的专车司机瞟了几眼内后视镜，他懒得搭理。车子窗户不时捕捉到点缀在这个阴冷傍晚的团团殷红，那是挂在两边路灯上的红灯笼，他觉得每一只都调色过重，颜色如同吊死鬼伸出的舌头。再过两天就是新的一年，他还没决定要不要回北京。
就是不去北京，也不能待在这里。
车子又经过一个路口，这回是绿灯。
母亲的声音在他脑海不知不觉地漂浮起来，忽远忽近，萦绕着一双眼睛，那是父亲常常斜望过来、像一把擦得发亮的勺子的眼睛。每被这只勺子剜一次，安野就感觉自己少了一点活气。少到一定程度，他也许真会顺了他们的意，留下来，接受安排，进一家打好招呼的公司，让那些根本不懂的人指手画脚，告诉自己画什么、怎么画，如同一群蚂蚁围上来噬食饴蜜，就跟两年前一样。而两年后的自己，还能不能干脆地把画丢过去，丢在那张必然要说出“把这里的黑改得再深沉些”的嘴上，他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