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开的胃(2)

我在医院躺了一星期。前面两天来了一位主任，身后跟着一大帮子医生护士，他翻了我的报告，对我手术后的状况询问几句，我说一切都好，他便颔首微笑。
“平常喝酒吗？”
“不喝。”
“三餐规律吗？”
“规律。”
“运动呢？”
“偶尔跑步。”
“以前有胃部相关病史吗？家族病史呢？”
“没有，为什么这些又问一遍？”我忍不住反问。
主任愣了愣说：“通常来讲，我们需要给患者一个解释，关于他们为什么要遭此大罪，躺上手术台，承担麻醉风险以及手术风险等等的必要性。”
“不过你的情况，”主任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医生，“我们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好像你的胃突然有天想不开了。”
医生们捧场地笑起来。
我没有等到医院给我的解释。手术完全称不上遭罪，我只是块任人宰割的肉，躺上砧板的瞬间就没了意识，医生若是想多切我二两肉，切完我还得谢谢人家。我想住院的日子才叫遭罪。我插上了尿管，上个厕所都得护工搀扶。大冬天身子底下的护理垫闷出一身汗，我甚至不敢翻身。三餐流食完全不合胃口，但我没的选择。
出院后，我又请了一天假，挨到了双休日，多得了两天休息时间后才回到工作岗位。

胃切除手术的消息在我周围不胫而走，我很快成了名人。午休间隙，同事朝我围拢，问我装了人工胃有什么感受。
我给他们演示了一遍——我买了三个汉堡，三两口吃完第一个，然后撩起厚毛衣，在我肚脐眼上方有一个旋钮，那是控制消化速度的。隔着棉毛衫，我将旋钮调至最大功率，很快我又饿了，捧起第二个汉堡，继续狼吞虎咽地吃完。随后如法炮制吃完第三个汉堡。
表演完没多久，我去了趟厕所，在里面待了半小时。同事们大概懂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对我的人工胃好奇心大减。之后再也没人问过我手术的事。
新来的胃与其他脏器相处的很好，它很安静，很本分，从来不像之前的胃，老喜欢吵别人。
只是后来，我偶尔在梦里梦到那个烂得千疮百孔的胃，它老哭，一如既往烦人。
父母这段时间经常打电话给我，他们掐准时间，总是在晚上九点这个我保准没事情干，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刷剧的节点，于是我不得不接。
他们会问我身体状况，然后再问问人工胃的情况。
“人工胃吃饭方便吗？”
“方便。”
“它消化好吗？”
“挺好的。”
“它疼吗？”
“不疼，”我顿了顿，“它从来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