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之屋(2)

她说：“站起来，次郎，跟我到屋里来。”
除去小餐厅，起居和洗浴的部分都用了日式的建筑风格。过了走廊改出的鞋帽间就是客人的大房间，铺着晒过的榻榻米和按人数抱出来的棉被。
我跟在她后面，端着热水盆走进婆婆的屋里，从棉衣里兜掏出父亲写的信：“伊藤婆婆，家父……”伊藤婆婆跪坐着从她头顶高的柜子里拿了青草味的药膏，在巴掌大的竹板上抹出青青绿绿的一坨，背面啪的打在我小腿上。“怎么了？快把裤子卷起来啊？现在的年轻人都在磨磨蹭蹭些什么啊？”
她的木屐踢过的地方一道青印，婆婆拧干热水里泡着的毛巾敷上，说：“这个年代就算是我也有电话啊，不是早就通过电话说了吗？还写信真不知道谁才是旧时代的人啊？”青草膏涂在刚热敷过的腿上冰凉，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婆婆马上不乐意起来，塞进我手里叫我自己涂。随即转身唰地拉开纸门，蹬蹬的脚步声从纸门向右再到隔壁再回来，抱了一个不大的纸箱。
里面像是一排排的书脊还是什么东西，不过我马上又被她打了。“隔壁的杂物间你收拾收拾就住进去吧！早上四点就起床来厨房帮我的忙！记住了？不准迟到！洗漱间在浴室旁边！” 我只能不停的垂着脑袋猛点，说谢谢婆婆谢谢婆婆。以后走路轻一点吧，我在心里这样想。

入睡前我听到隔壁伊藤婆婆在看电视，我与她之间只有层纸门隔着，稍微有些影子显在门上头。她跪坐着，电视的光把她显的格外魁梧，有点像山里面的鬼姥。我用被子捂着嘴嗤嗤笑出声来，马上想到我现在就是在山里，于是便不笑了。电视的内容似乎是什么时候的新闻，内容大体上是某政客贪污腐败，正在接受调查云云。后是无聊的历史剧，伪装出逃的公主偶遇流浪的剑士。这剧在我印象里是老剧的翻拍，半夜起来发现妈妈抱着纸巾流泪，因为正好演到公主不从父王的命令，拔出剑士的佩刀来自刎。
若她看到这也会哭吗？这么强硬的老太太。我这样想着，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犬之屋里提供的早餐是米饭酱油加两块厚蛋烧，鱼要用白肉鱼，只有白肉的鱼才能做厚蛋烧。我到厨房的时候小电灯已经打着了，渔夫的老婆是个厉害的女人，从山下坐着缆车给婆婆来送早上的鱼和豆腐。其他食材三天一次下山采买，而米则是一月一次。
我从没拿过刀，任务就变成抱着杵子，一下下把鸡蛋杵进臼子里的鱼肉泥里去。鸡蛋比鱼肉要多出不少，混出来的肉糜软黏黏的，用平勺一勺勺抹进四四方方的铁盘子里。
婆婆用锡纸给盘子边封了口，揭开个小口盯着里头的火候。“出去擦擦桌子，把门口的油灯拿下来。”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