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合(6)

这一走音讯全无十一年
爹娘你如何肯把书信断
小舅这一走，就是整整十一年。
小舅走的那年腊月，老姑夫和往常一样寄来了白面。娘说没了爱闹腾的小舅，三兄妹蹲坐在小桌前吃饺子的场景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姥爷和姥姥围绕四个孩子的话题也少了。腊月十九请祖宗时，姥爷在祖宗牌位前跪了整整一炷香。姥爷说对不住曹家的祖宗，自己没本事养活四个孩子，只能送走一个。蜷缩在炕上喘着粗气的姥姥，听着姥爷在祖宗前一句句的自责，自己忍不住哭了起来。
也是从那年开始，每年的正月十二和十六烤火时，姥爷都会各留出一小截柏灵枝，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我出生的年代，因为常年对柏灵树的肆意砍伐和不加保护，柏灵已经变得极其稀缺，村民们家门口前的柏灵火也早就变成了干枯的玉茭秸秆和蒿草，大部分人只能弄到很小的一截来为孩子祈福。“一柏难求”的情形下，姥爷才逐渐放弃了这个习惯。

刚走的几年，老姑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寄信回来。姥爷看了从不回，他说孩子还记着这个家，还有回来的念想，这时候回信小舅闹腾着想回家，姥姥又拒绝不了，只会让老姑父白养这几年，对谁都不好。再之后几年，信变成小舅自己写自己寄，姥爷还是一封不回。他说小舅打小机灵，与其和他讲当年把他送走的无奈，不如啥都不说，就只让他记恨自己这个当爹的。等自己啥时候入土了，小舅的心结也就解开了。
再后来，信又变成了老姑夫写的。大致内容是小舅结婚了，想让家里的老人带上孩子一起去热闹热闹。姥爷这次没推辞，和姥姥买了最近的车票，带着大舅和娘，用整整两天两夜时间随绿皮车晃到了凉山。娘说，火车跨过黄河时，姥姥叹了一口气说，以前只知道远，现在才知道这么远。姥爷听了没说话，一直盯着窗外快速闪过的树木。许久之后，姥爷才缓缓说道，是挺远，外面的树我都认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