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合(8)

娘把他拉起来，随后一巴掌狠狠打在我背上，几乎是吼出来一句：去祖宗前跪着！爹抱着他去了村西药铺，娘让大姐去喊小舅。我就在那直挺挺地跪着，一直等到小舅来家里想把我拉起来，马上又被爹摁回了原来的位置。
中午吃饭时，小舅一个劲儿地替我求情，说孩子打架再正常不过，赶紧拉起来吃饭吧。娘说不行，犯了错就得受罚。小舅家儿子看到有人撑腰，咄咄逼人地来一句：不给吃，谁让他打我！没等小舅说话，我气不打一处来地脱口而出：就打你怎地，想混账滚你们四川混账去，别在我家里撒野！爹一脚踹在我肩头，说了句混账东西就跑进里屋拿酒，和小舅说孩子的话别当真，我去拿酒，今儿个好好陪你喝几两。
直到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那天的爹为什么要踹我，为什么要顶着多年胃溃疡的疼痛去陪小舅喝酒。当然也知道我的那句话在当时的小舅听来是什么滋味。

小舅还是没能过个囫囵年。廿四刚扫完房子，就带着孩子去县城赶火车了。走之前姥爷问他，干嘛把一个孩崽子的气话看那么重。小舅否认了，他只是说，回来待得越久，越觉得这儿早就不是自己的家了。姥爷问十二和十六的柏灵火也不打算烤了么。小舅说凉山有火把节，比柏灵火大多了。
寂寥廖凄惨惨声声哀鸣
更使我思念爹娘心随雁行
爹娘在方有那合家安宁
可如今归故里却好似飘零
小舅那一走，很多年没再回来。
二零零四年，姥爷的心脑血管疾病恶化得厉害。娘和大舅每天四处寻医问药，忙得像个陀螺。姥爷把娘和大舅叫到跟前，说你俩别折腾了，自个儿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把老三和四妮儿喊回来，见他俩最后一面之前，我断不了气。
小姨是嫁到石碑村的，六七里地的路程，大舅骑着摩托车不管不顾地赶了过去。娘去到村里开蜜枣厂的老梁家，借人家手机给小舅打了长途。娘说，小舅像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一样，没有震惊，没有难过，只是说了句我马上订机票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