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希腊的赛基洛斯篇 （上）(2)

在那些被一排排难看的建筑挤兑着的狭窄街道里，充斥着诡辩家和那些伎俩低劣的预言者，他们通常都和那些被送上陪审法庭的渎神者一样，腐蚀着城里的年轻人，让他们去怀疑塞基洛斯作为一座城邦的存在，乃至于关于塞基洛斯这段音乐是否存在也被列入怀疑的范围之内。这是塞基洛斯任何一个正直的公民所不能容忍的，因为没有人想要动摇这座因音乐而生的城邦的根本，每一个正直的塞基洛斯公民，都像一个个音符一样，都将被以乐谱的方式，整齐得镶嵌在塞基洛斯的墓志铭上，以便大音乐家们将这座城邦的历史用音乐谱写。他们将被所有在列车上疾驰而过的乘客们参阅，或是等待着下一个世代伟大考古学家们的惊天发现，将他们搬进庄严而又鲜有人至的博物馆大厅或者库房里，等待着不知多少世代后的古文字学家破译他们难懂的奇怪文字，来将那些伟大的乐章再次奏响，让列车再度滑入塞基洛斯人早就铺设好的轨道，驶进这座被浅海掩盖着的城市，而后又在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道上掀起类似于智者是否渎神这一类的无聊讨论，将一个又一个诡辩家和渎神者送上宗教法庭并最终施以火刑，以此周而复始，使得新月在海水的滋润下被逐渐灌满，化作一轮满月，以好在那充溢的阿波罗恩惠中，散出整个夜空的星辰，将所谓夜的光明，反射进这座机械的、死气沉沉的城邦。
但在那些列车上的人眼中，这座城邦似乎变得异常丰富起来。由于在一段时间内，列车车窗所展现的景观密度过大，在那些一掠而过的角落里，总有一些看不尽的角落供乘客想象。他们总是因此希望塞基洛斯的作曲家和历史学家们在谱写他们列车所驶过的那个世代时，能够少用三十二分音符和十六分音符。好让列车跑得慢些，再慢些。但由于在后来的世代里，渎神者和诡辩家越来越多，音符在墓志铭上被镶嵌得越来越密，就像这座日益拥挤的城市一般。建筑的形制变得越来越不体面，大法官、音乐家和历史学家们，也越来越难以在这狭小的墓碑上刻画出这座城市本该有的最佳状态。因为塞基洛斯的墓碑永远只有那么大，留给谱曲家的空间也就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小。所以他们只能用更快的六十四分音符甚至一百二十八分音符来代替之前的十六分和三十二分音符。这使得后来的世代，驶过塞基洛斯的列车变得越来越快，以至于那些不停辩论在塞基洛斯每一个角落里的智者们的话，也越来越变得模糊不堪，用来起诉他们的证辞和罪名也变得愈发草率并不可理解。

这座城市的一切，似乎都在为这段被预先刻在墓志铭上的旋律而日益付出愈发沉痛的代价。渐渐得，塞基洛斯的人们不再盼望着列车的到来和伟大谱曲家的出现。他们希望塞基洛斯逐新月和海浪的起伏而存，以好让这座城市的每一个早晨，都可以在死鱼烂虾的腥臭味中消磨。所有人都期盼着列车的声音都不再到来，直到海潮褪去，新月到来。只是在这样没有尽头的沉闷夜晚里，渔民们从那沉闷的海里打捞上来的沉闷的鱼，似乎都感到了这座城邦在某种不明边缘里变得前所未有得躁动起来。新月随着海浪一同渐渐上升，逐渐变成了一轮前所未有的巨大满月。这满月的身影，比起列车更为让人感到吃惊和恐惧。而大多数的塞基洛斯人都在激辩之后的梦境里享受着阿波罗带给他们的轻松和欢愉。没有了列车和那些伟大谱曲家的史诗，他们似乎终于可以在这个卡在不明边界中的城邦里安心得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