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坊——千山雪（上）(3)

“先生便成了江湖中唯一知晓腾龙密藏去处之人。”男子接着说道。
“而世上觊觎密藏的人又太多。”老人说道，江水停滞片刻，他收敛了愠怒，继续划着桨。
“炼器坊，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男子说道。
“如你所想，那时的炼器坊还不是一处足以庇护师叔的地方。”老人冷笑，“这天下间，只要人心的贪欲仍存，就不存在能庇护一个人的地方。”
“那么如今的炼器坊呢？‘寒江’就在这条舟上，又是什么心思呢？”男子仍没动，这句满是戒备的话，没有怒气，没有杀气，那白袍仍在湿气重重的微风中摇曳，而那双眼，隔绝着一切，仿佛他天生不属于任何地方。如那飘然坠雪，纯粹地落下，纯粹地融化，再也剩不下来过的痕迹。只是雪花千重，人却并不同路。
“三十年前，我也许更想知道你那柄剑与这柄刀谁更利。”老人说道，“现在胜负啊，生死啊，看得淡了。至于炼器坊，他们若也想分一杯羹，站在这里的便不是老头子我。这般江上相逢，大抵是缘法。”老人取了腰间葫芦，向口中灌着比黄牙还黄的酒。
小舟终于靠岸，老人哈哈一笑，又提起钓竿，这次是该为自己的肚子着想一番。男子迈开步子，两人身影交错之时，老人问道：“这剑，有名字吗？”

“千山雪。”
（二）
年三十，这久久不开的天放了晴，留下一朵孤独的云。雪下的世界遍开红色，家家户户不论穷富都用红纸将房子里外翻新，好像不这样便没了喜气。从腊月里置办年货，烧香拜佛的人就挤满了街道，直至这天早时也不见稍减。
男子走在人群里，一袭白袍比那满街的红纸更扎眼，可沉默扔进喧嚣没人在乎。人们沉浸在自己的喜乐中，当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喜乐中，独乐乐也就变作众乐乐。街边衣不蔽体的乞丐挺不过冬日，尸体都僵硬了十几个时辰。邻近的商家，店小二满口道着晦气将尸体扔上大街，于是行人们终于默契地避开死尸。几个穿着粗布短袄的打手踹开破旧的房门，拖出瘦削的男子，几句话后，他们又一起冲进房子拉出哭嚎的女孩。哭声淹没在笑声里，听不出一点点异样。
男子在街边的小摊前坐着，花白的水汽后，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如同他那衣袍一样的白。白水面没什么味道，男子吃面的样子让人一看便知道没什么味道。他只是单纯地吃着，没有厌弃，也不珍惜，连吃面的速度也和任何人都没有相同之处。然而即使山珍海味堆在那里，他的神态与动作也不会变。
人群中忽地闪出一少年剑客，着着袭黑衫，背后斜插着黑色的包裹，露出同样黑色的剑柄，高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