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堡垒的讯号(12)

你看，在浩室舞厅，我便是如此地将你怀念。在钢片琴一般散碎的欢笑声中，我忆起了你模糊的、只剩下轮廓的面孔。你离开后我替换了房间的位置，终日蛰伏在晨昏线的另一边，看那扇小窗如何被淡漠的光线塞满，而它从前却庇护着一对相爱的幻影。那天晚上，像往常一样，我们打开了滴滴答答的电台音乐，但你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边，背对着我。灯是暗的，我听到你若隐若现的呜咽。我不明白你为何哭泣，我想靠近你，拥抱你，但你孤零零地坐着，在清冷的月光下变得愈发不可捉摸。你转过头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那张看似平静，实则倔强得有些颤抖的脸上突然落下两行长长的泪。你就这样缄默地质问着我，眼泪不停地从通红的眼睛里涌出来。你旋即触电似的跑到桌旁，坐下，只把脸紧紧地贴着墙壁，握紧拳头砸在冷酷的壁面上，挣扎着，尽量不让喉咙失声。
而我只能小心地坐在你的对面，无能为力地看着你。你那件贴身的、单薄的睡衣衬着你有些瘦弱的身形，你的锁骨在襟口上裸露着，也被滑落的泪水沾湿。你的这身睡衣总是让我联想到你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想象你如何在柔美的月色中数着鱼儿入梦，怀揣着郊游的约定和一点特别珍藏的小心意。眼下，我的心里按捺着蠢蠢欲动的告白，最终也没能开口。我害怕这些文过饰非的字眼会惹你嗤笑。在那个失落的凌晨，我们都像是被拉变了形的弹簧，任谁讲得娓娓动听也再难回复原有的形状了。

先生，您好！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照。上次来信，您向我表明想再多了解一些我的感情生活，我也饶有兴致地讲给您听：关于初恋我还留着些不忍抛却的印象。她喜爱应季的鲜花和温暖的闲谈。我犹记得那天傍晚的约会，我们在古寺旁的小桥上，因为满心的愉快往桥边挤来挤去。我拽着她的胳膊撒娇，她给了我一个俨然少女般轻快而羞涩的吻，就像只小麻雀啄了一下我的脸颊。话讲完了，我们就边跑边跳地哼起歌来，看到一棵矮矮的树，她便一把拉下条树枝，让日光倾泻而下……和您的倾诉唤醒了我的回忆，这些景象历历在目，又像刚刚发生在昨天。而至于我和她那天究竟交谈了些什么，我却一点儿都记不得了。
必须用更强烈的办法来维系我的爱。可是除了尚能自顾的事物之外，我又能如何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呢？我也渴望着一个拥抱，但并不来自于仍在面前抽泣的你。爱在我们自身是一件多么简单又美妙的事，可是一旦把它交付出去，我们就都成了大傻瓜。也许在你眼中我是个冷冰冰的人，不懂得讨人喜欢，毫无情趣可言。可我愚钝的心是多么耿耿于怀地、内敛地消耗着那些莫须有的假想呀，我忧郁难眠地，辗转反侧地，尽力而为地感悟着你的生命，为了一个崭新的明天，在阵痛中剖解着对你的爱。但我失败了，我微薄的力量使我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