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墨鉴(10)

你当然知道他是爱你的，但在床上张罗的时候，你仍会觉得眼前是头要吃人的黑熊——这毕竟是别人，别人再怎么爱你，也是拿不准的。
这么说来，刮车的学生就没理由怨恨导师，校领导没理由处分我，而我也没理由讨厌江少爷——那毕竟是别人的事，我们是不好揣测的，若暗自揣测还因此滋生仇怨，那断然不是他人的错误，是我们自己的过错。谁叫我们要揣测呢？
我后来仍日日揩拭着江少爷那面镜子，然总越抹越黑，这一方面说明“鉴宝”、“书画”两位大师技艺高超，协同打造了这面绝世宝鉴，可谓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另一方面，这里面可能存在着某种隐喻，该隐喻就是，我们生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不论感知的，还是深信的都是虚假。我们以为自己能看见的，实则都看不见。你以为这面镜子后天如此？错了！它天生是面墨鉴。而我自以为不嫉妒江少爷也是个错误，我应该像嫉妒天才兰波一样嫉妒他，这样才合理。

读到这里，聪明的读者们应会发觉我对这面镜子越发珍爱了。这主要是三个人的功劳。起头的就是我们永远的好朋友老王同志，因为他每夜抱着镜子困觉，让我抽不出空子将它扔掉，这给了我爱上它的时间。再者就是我的可爱密友老许，自打他上回在镜中看见些什么，便隔三差五上这斗室来敦促我别吧宝鉴丢掉，并教诲我它是何其玄妙。这为我爱上它伏笔。最后便是我自己，因为是我让自己爱上它的，心脏在我自己的心室里跃动。如果我死了，心自然就不跳了，那我也就没法爱上它。所以，我能健康活在这世上本便是个伟大的事业。
我不再想丢掉这面镜子，不但如此，还指望同它形影不离。每至熄灯时分，我都会同老王大打出手，其深因便是镜子的归属问题。也是这个缘故，那段时日，学生间以为停车场养了两条恶犬，就都不敢来造次。
吾友老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从他的谈吐间可以看出，他打心底为我高兴，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他眸里藏了几许凄然。后来，我躺在铺盖上常想起这些，才觉当时是确有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