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花旦(3)

暑假来，春鸠带着淑春用竹竿打银杏叶，去塘子边采野花，采回来，春鸠教淑春编花绳。叶梗花梗都用指甲撕一条口子，不能裂了，然后一叶串一叶，一叶串两叶，叶叶交叠地编起来，间或串上一两朵野花。俩人一块儿，不大会儿功夫能编几尺长。春鸠把花绳绕在淑春身上，再系个结，这就是一条绿油油的小短裙，走起来沙沙地响。
一根树枝，缠上花绳，就当是武旦拿的马鞭，春鸠手里抓着马鞭，学戏台上的花木兰推着掌，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声音亮得小半个庄都听得见，一会儿就引来几个凑热闹的女伴。
年前来，麦苗没脚踝，一望无垠。淑春没去过草原，但想着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七岁了，淑春还以为这个时候的麦苗是韭菜——淑春没见过播种，惹得春鸠咯咯直笑。这时候的麦苗不怕踩，淑春和春鸠连上其他女伴在地里放风筝。诗里背的虽是：“草长莺飞二月天。”但还是“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等到二月，淑春早开学了。
年后也有庙会，但烧香拜佛的多，做生意的少，一般不请响戏，而且淑春也不是每年都在。淑春赶得上的庙会大都是“六月一”前后的。这里管六月初一也叫小年，但不吃麻糖——老灶爷还不上天呢。乡下五月初开始收麦子，等到六月一，麦子都收完，该买的买了，该垛的垛了，秋庄稼也都种下了，落下一阵清闲。这个半年里的小年，大抵是这里的农人们忙活了一月，为了犒劳自己而约定俗成的节日，在别处不曾听说。秋收后也有一阵闲，也开庙会，请响戏，但不是什么节日，大概是因为没逢上什么特殊的日子。

挨着春鸠他们村有一间龙王庙，就修在河边。龙王庙龙王庙，庙里的正堂却不供龙王，供的是三世佛，东边的偏堂里供一尊观世音菩萨。西边偏堂里才挂了一张画，画上一条青龙张着大嘴，怒目圆睁，在云海里翻腾。淑春觉得画上的龙王吓人，只春鸠陪着去看过一次。这里想必一直都风调雨顺的。
龙王庙庙主姓吴，是外地来的。每年六月一都主持庙会，筹善款，收香油钱，再请一班响戏，从早唱到晚。整本的戏，上午两场，下午一场，中午休息，剩下的零碎时间就唱些选段。看庙里清寒的样子，想必每年庙里也剩不下多少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算是利益众生，这大概就是吴庙主悟得的三藐三菩提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开庙会的时候街两边摆满了摊子。靠近龙王庙的，卖的多是香烛黄纸。再远一点就卖的杂了，鸡鸭鹅蛋，黄瓜茄子，桃子面瓜，杯壶碗罐、木梳纽扣，剪子菜刀，油盐调料……靠近戏台又都是些好吃好玩的了，糖人、面具、泥咕咕，瓜子、风弦、皮老虎……戏台子下面还有摸奖的，套圈的……刚收完麦子，家家囤的有粮食，手里有闲钱，都想着来风光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