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花旦(2)

不管是大姨、二姨、三姨，还是舅舅，大人们是不怕淑春走丢的。庙会挨着自己村，三五步就一个熟人，互相照看小孩是大家的默契。再说了，淑春还有春鸠跟着呢。
春鸠比淑春大两岁，论辈分却是淑春她小姨，心智也的确比一般孩子成熟得多。见了熟人会问好，见了生人会招呼，遇事还会自己拿主意。四岁的时候，春鸠冬天起夜，忽然听见隔墙传来“噗——嗞，噗——嗞”，瘆得春鸠一哆嗦。但这个四岁的小姑娘竟没有哭闹。稳下心神，春鸠断定是有人在偷她家麦秸。这时候春鸠没大喊大叫，而是两手捂住小嘴，蹑手蹑脚地钻回屋里，摇醒爹娘。她爹娘出门惊扰了贼，等贼要跑的时候，春鸠不喊抓贼，却喊：“着火啦！有人放火啦！”这么一喊，贼被吓住了，邻居们也都出来了，把贼逮个正着。后来大人们知道了怎么回事，都夸春鸠机灵，用这里的话说就是：“真刁。”
春鸠刁，但是不刁淑春，反而处处护着她。从她俩各自记事起，彼此就在一块儿玩。
淑春笨手笨脚的，还老发臆怔——这里人管发呆、发愣、犯浑都叫发臆怔，家里人都说她不精气。但其实她们知道，淑春聪明，记性好。淑春不会走路就会说话了。还不到两岁，她娘教她唱儿歌，不管多长的儿歌，只教一遍淑春就会唱了。

淑春邻居家有个哥哥上一年级，他早上坐在门口背诗，淑春就在自己家门口听。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鹅鹅鹅……”
那个哥哥读了三遍了还没会背，淑春却烦了。她跑过去一把抢过课本，嫌弃他说：“你咋还没背会啊！”说完就小手一背，挺着胸脯背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然后闹着要那个哥哥教她背下一首——淑春还不识字。哥哥拗不过这个小妹妹，便先放下这首诗开始背下一首，结果一个早上过去，哥哥一首没背会，妹妹把哥哥会读的诗全背下来了。
这件事让淑春她爹知道了，她爹就送淑春去上了一年级。这一年，淑春也才四岁。
淑春跟爹妈住在县城里，放假了才回姥姥家。每次回来一定念着找春鸠。淑春在生人面前腼腆，就是见了亲戚，不熟的也不会好好说话，跟着春鸠，见了人她就只用站在春鸠背后笑笑。
春鸠也愿意带着这个“小外甥女妹妹”玩。春鸠鹅蛋脸，天生的晒白皮，一头好头发——油亮的发丝，通红的发根，齐溜地梳起来，扎什么鞭子都好看，举手投足都有种说不出的灵动。瘦瘦高高的，拉着手走在淑春前头，是个好姐姐样子。淑春留着短发，头发细细的，带点茶色，春鸠摸摸淑春的头，感觉比小鸭子的绒毛还软。淑春是圆脸，肉嘟嘟的很可爱，春鸠喜欢捏淑春的小脸。这姐妹俩走在路上，谁见了都夸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