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美满 Ⅲ(11)

她年轻的后代们跌坐在地上哭泣，在昏暗的走廊上那样无助；而那些她曾经或是关爱、或是担忧、或是怒视的人们，纷纷聚了过来：有的人走上前来宽慰着，有的人为他们披上暖和的衣服，有的人或许带着不同的表情窃窃私语，而有的人仅仅是倚在门框边一言不发——但他们都打开了各自的灯，随着哭声寻了出来。
楼上楼下也陆陆续续地走来无数昨夜停留在医院的患者，也有一些暂时没有任务的同事们，脱下了帽子，摘下口罩，静默地矗立在人群中。
她也很难评价这位老领导。老一辈的人爱恨交加，他们这一辈的人无不感谢她对于修路的坚持，而她们的子女或许并没有那般深切的感受——但是他们应当知道小镇曾出了一个硬骨头的大人物。因为，大一点的孩子因她的勤政爱民受益，小一点的孩子正在她现场监督建造的教室里上课；出去的孩子走的是她主持铺设的道路，留在这里的孩子也在享受着国营大厂的遗泽和纺织产业的名声——或许再算上这间医院呢？这些远超真实发展水平的医疗物资，又迎接了这大山里多少孩子的降生？
她想，不管怎样评价，爱她、恨她都好，都不得不说她是个做事儿的人。

所以，或许当她住院的时候，人们尚且因为不同的原因选择了规避；但真当她后辈的哭声响彻整栋医院时，人们依旧会选择来看看：他们并不知道这一份“看看”的分量，她的子孙后代亦如是。在微弱的灯光中，他们互相依偎着，带着肃穆，没有一丝动静，一齐走到了这个走廊，一同看向了这扇隔绝生死的大门；而门后见惯了生死的小镇子民，同样肃穆而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她来时看不见路，就修了一条可以站满人的路；她走时看不见路，但一路上都是送别她的人。
“准备开始了。”
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消失在门外人们的视线中。
李静看着熟悉的医生对自己点了点头，破碎的心也随着她的消失而逐渐失去温度。冷静下来后，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为什么状态好转的姥姥会突然病情恶化；她忍不住把那些照片和这一切联系起来，“报应”两个字就像是咒语，蚕食着她的理智。
一命还一命，那是不是在不远的将来，还有一场痛彻心扉的离别？
正这么想着，背后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阵喧闹。跛着脚的男人猛地冲到了他们仨的旁边，吓得李明赶紧把两个女孩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