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5)

被滞留在盘山公路上游客们会投诉旅游局的服务，这将给她的上司添不少麻烦。窃喜，可以吗？如果她痛恨导游这份工作，她应该巴不得旅游局背负骂名。
大巴抛锚，少不了盘山公路的功劳。唾弃，可以吗？如果毁掉一切总是阿默山，她应该狠狠咒骂它令她遭受的所有折磨。
艾比不确定哪个是眼睛想要的答案。她面无表情的杵在原地，心脏却越跳越快，像定时炸弹引爆前的倒计时。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给眼睛一个交代，但她实在做不到。她唯一做得到的，就是假装时间不曾流动。大巴车停在路中央，一动不动，像一根故障的时针。艾比用钟表的比喻安慰自己，也许时间真的停止了。
这个比喻卓有成效。她闭上眼，使劲把食指塞入耳道深处，然后屏住一口气。艾比真的觉得，世界随她一同停止了呼吸。
大巴、钟表和艾比，一切都停了下来。她开始寻求更多比喻。她想起“咚”和“嘭”，那是“痴呆儿吞咽口水时嘴唇会发出的声音”，是她离开阿默山的理由；她想起自己在阿默山上画下的无数道“叉”，那是“人们规划地图的标记”，是她离开阿默山的证明。这些比喻让艾比逐渐心安，她觉得自己正在重新掌控生活的秩序。她想起银行卡上不断变大的数字，那是向后翻动的日历本，它的最后一页画着范克莱默；她想起神探的眼睛，那是真相的滤网，一切事实都要经由它的认可；她想起范克莱默，那是……

大巴突然再度开动，毫无防备的艾比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时间抛下她，自顾自前进。
全车人都吓坏了。十秒钟过去，她依然瘫倒在地板上，止不住地大口喘气。
范克莱默怎么会是一个比喻？艾比不慎打开了意识深处的一道闸，无数怀疑倾泻而出。她已经回不去了，即便那是她十秒前的生活。
（六）司机小心翼翼地停下大巴，生怕艾比又一次跌倒。他愧疚地把艾比从地上扶起来，询问她身上有没有受伤。但艾比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她还没站稳，就抢着要去按大巴驾驶盘上的开门键。
二十秒钟后，艾比正沿着盘山公路朝山脚狂奔。
她知道二十秒前的生活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她会时刻保持对阿默山的鄙视，然后干到退休。届时，银行卡上的数字将足以把她带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但她会找一个不去范克莱默的理由。比如“我太老了，爬不动山了”，或是“我还没准备好，反正时间多的是，再过几年吧”。然后，在某个一如往常的日子里，她的心脏会不再跳动。关于范克莱默的幻想会和艾比一起被埋进坟墓。对于二十秒前的生活，这是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不去范克莱默？三分钟后，艾比想起“低洼，隆起，隆起，隆起，低洼”是在盘山公路的第二圈。她翻过路边的栅栏，决定直接沿着山坡上的小径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