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天(6)
她眼前的尾闾,仿佛是一条贯通了此世与彼岸的画卷,上方铺陈着矿石病阴云笼罩下的烟火人间,下面连接着百水归流,轰然作响的归墟。炎国的墓碑上常刻着这么一句话:“上天苍苍,地下茫茫;死人归阴,生人归阳;生人有里,死人有乡。”然而,尾闾和人间,孰天孰地?尾闾是人间的终点,坠入归墟后又是再入人间的起点;人间是归墟的终途,又是从尾闾出发的港口。生死之界,忽然不再分明起来,生老病死,原来只是一段段旅途的结束与开始,不过是长短厚薄的区别。天与地,阴与阳,化为了混沌初开前的洪荒。
迷迷蒙蒙间,她看到英姿飒爽的女子孤独地从月色中站了起来,不顾众人的目光,举杯酹地,秉烛高唱道:“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歌声响遏行云,让皎洁的月光聚焦到了自己身上。
“到了。”脑海中突然的声音让哈蒂丝打了个激灵。她仰起头,发觉船不知不觉停靠在了海面上的一座木屋旁。它很奇特:不是漂在水面上的船屋,而是有几根碗口粗细的木桩直直地通向海底将其支撑起来。哈蒂丝从船边探出头,即便穷极远目也只能看见木桩一路下延,宛若摩西劈开红海的利剑,划开大海的蜘蛛丝,最终汇聚成深海中孤独的一点。
他站在木屋伸出来的小小平台上,绕着绳索,将船系在木桩上,估计上防止漂走。不过哈蒂丝想,在这片大海上,能撼动小船的估计就只有鳛和鳛歌了吧。
木屋则是常见的炎国风格,木制结构通过榫卯精巧地穿插在一起,整体透露着古朴的气息,窗棂间渗出明亮的黄光。反倒更让她觉得这是一只精心粉饰的怪兽,瞪着铜铃,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它入瓮,尤其是那扇绛红的大门,不由得让她浑身发毛。
——海屋,传说中尾闾上的一座楼阁,记载了飞鸟虫鱼、花草树木们穿林打叶,起起跌跌的一生。
他在系好船绳后,见她迟迟不起来,只是扬手指了一下远方,是哈蒂丝背对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