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霓虹(7)

昏暗雨夜里，两旁的黑暗棚屋已经没有了白天的骚动声响，嘈杂的雨声后是一片沉闷的死寂。
他确信身后没有追兵了，因为对他们那些常年在上层与中层溜达，养尊处优的大头兵而言，黑市的支巷比蛛网还要复杂。往往这种时候，地头蛇才是更加危险难缠的东西。
时间太晚了，他清楚，自己走过的这片无法地带，四处潜伏着犯罪与杀机，这是他回到自己那片破窝的最短路径，只需要穿过一条冗长昏暗的鼠巷。
他是身怀宝物的老鼠，处境依旧敏感危险，必须朝着终点全力向前。
进巷子前，他停住了脚步，四周观望后又咕哝了几句，声音混在雨声里模糊不清。
之后他加快脚步，一头扎进巷子里，步履蹒跚地穿过狂流的雨幕。
雨声盖过体内微末的电流声，瓢泼的雨水似乎与之形成了一种急促的共振，掩盖了一切异响。他保持着高强度的警戒，但刚经过注射的机体排异却始终让他感到疲乏，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溪流似的水，微微停步，大口喘息。

他确实老了。但即使在他这年纪，也没有人见过真正的雨。
出生开始，他就活在这巨大的钢铁机器里，终日面对着机油与浑浊的射灯。
如今的雨，来自上亿模块构架而成的虚假天幕，是这钢铁森林必需的生存循环，冲刷掉残留的机油恶臭，净化氧气。
从那次核爆之后，人类已经快忘了原始世界的样子，就像他对药物的依赖一样，都逐渐开始对科技的虚幻霓虹上瘾。
也就是那时，饱受重创的文明开始陆续迎来了抛弃肉体的光荣进化，这足够让所有人意乱情迷。
马上就能看到家的坐标了，他微松了口气，难捱的夜晚终将消逝，他急需那碗女儿留给自己的热汤。
暴雨狂流，上空隐约传来沉闷的金属轰鸣，就像原始的雷声。
他裹紧那层绒布斗篷，准备起身的瞬间，他耳部的增强收束器恰巧捕捉到了左上方阴影里传来的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