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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雪《山上的小屋》 当代版“狂人日记”(许子东)(4)

2023-11-01许子东残雪文学评论山上的小屋 来源:百合文库
到目前为止,“山上的小屋”还是没找到。
“‘这是一种病。’听见家人们在黑咕隆咚的地方窃笑。”
在20世纪中国小说里,主人公常常听到类似窃笑,从《狂人日记》开始,你想找点别的什么,周围的同胞同乡同志都会来说你病了。“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时,他们已经躲起来了——他们一边笑一边躲。我发现他们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我的抽屉翻得乱七八糟,几只死蛾子、死蜻蜓全扔到了地上,他们很清楚那是我心爱的东西。”
这是小说的第一个高潮,第一次矛盾的正面爆发,抽屉的象征意义于是充分显现。主人公并没抗议家人们变态或者抢劫。抽屉里有什么是近在咫尺却不知道的秘密?身体行动没问题,看来病在脑子里。病症、病因会不会在日记书信里?在残雪长大的年代,中学生的日记(和现在的微信微博一样)都是随时准备公开的,大家都要创造性地用一些金句,比如“对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之类。如果来了火灾、地震,你恐怕会不顾性命地去救家人,为什么你的手机微信却不能公开分享?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于是家人们把“我”的抽屉翻得乱七八糟,完全可能出于关爱,出于关心,扔掉的是死蛾子、死蜻蜓——只有小资情调的人才会刻意保留这种浪漫颓废的纪念品。帮你整理一下抽屉,就等于帮你清洗一下大脑。
“‘他们帮你重新清理了抽屉,你不在的时候。’小妹告诉我,目光直勾勾的,左边的那只眼变成了绿色。”

残雪《山上的小屋》
当代版“狂人日记”(许子东)


小妹是“我”、妈妈、父亲之外的第四个人物。如果妈妈代表家长秩序,小妹本应也是弱势受害者,但小说里的小妹更像是一个告密者,一个打小报告的人——她看“我”的时候眼睛发绿。残雪作品的特点之一,就是喜欢用生理现象来描述心理症状。“母亲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垂着眼。但是她正恶狠狠地盯着我的后脑勺,我感觉得出来。……每次她盯着我的后脑勺,我头皮上被她盯的那块地方就发麻,而且肿起来。”这种笔法,写实与象征一体,是残雪的特长。
三 现代世界的预言
“吃饭的时候我对他们说:‘在山上,有一座小屋。’”
简单翻译:在世上有一种理想。
“他们全都埋着头稀里呼噜地喝汤,大概谁也没听到我的话。”《山上的小屋》,四个实体人物,三个不难理解,“我”是被迫害者、反抗者。妈妈是压迫者,是秩序规则的代言人。小妹身为受害者,却胆怯害怕,告密做帮凶。只有父亲这个角色比较复杂矛盾。一方面:“父亲用一只眼迅速地盯了我一下,我感觉到那是一只熟悉的狼眼。我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每天夜里变为狼群中的一只,绕着这栋房子奔跑,发出凄厉的嗥叫。”好像父亲也是帮凶之一,主角是女性,更怕狼眼偷窥。但是另一方面,父亲又对“我”表白:“那井底,有我掉下的一把剪刀。我在梦里暗暗下定决心,要把它打捞上来。一醒来,我总发现自己搞错了,原来并不曾掉下什么剪刀,你母亲断言我是搞错了。我不死心,下一次又记起它。我躺着,会忽然觉得很遗憾,因为剪刀沉在井底生锈,我为什么不去打捞。我为这件事苦恼了几十年,脸上的皱纹如刀刻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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