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传情】二十五公里雨季(11)

这些事情是y小姐在他突如其来哭泣时瞬间回忆到的。y小姐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再聊这些东西。y小姐和他从最好的朋友走到现在最合的恋人，y小姐无比幸福满足，一点都不想重提过去破坏心情。从停止哭泣到大巴到站下车，他就安安静静地倒在y小姐的肩上呼吸着，慢慢平复了回来。下了车，y小姐小心地跟在他的后面。y小姐期待着他能回头对自己笑一笑，然后他们就可以拥抱亲吻然后分别。夜晚潮湿阴暗，y小姐不想在道别时气氛也冷到一塌糊涂。
他拎着行李自顾自走在前面，有股莫名的闷气在体内周旋着。浪漫的意义是打破现实，从枯燥重复的生活中抽离。他从不拒绝浪漫，不管这种浪漫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对他都有一种本能的吸引力。他讨厌的是不彻底不干净的浪漫，或者说，这种在生活与电影里周旋的分裂感。前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调配着独属于自己个人的情绪与感受，下一秒却不得不硬生生从未完成的梦境里醒过来，应付那些毫无意义却必不可少的人间仪式。比如说，打开百度地图，导航从车站回学校的路。
导航给出的答案让他对这个城市突然很陌生，不过仔细想想，本来也只在这里度过了五个月而已，离开一号线后就和迷路没有区别了。所以说时间真是很奇怪的东西，它会篡改人们的记忆，时间一长，记忆里的很多东西其实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样子，成为人们愿意相信的，而不是应该相信的，更不是原本的真实。他颠来倒去搜寻那个导航上近在眼前的公交站点，可就是找不到。他脑袋里本就乱七八糟的，夜色下的世界又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更让他有点烦躁。夜色这种意象，无聊时是很浪漫的消遣，但真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去做的话，就只能是件麻烦。他想找一个人问路的时候，y小姐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对他说，我记得公交站在那边，我们可以再倒次地铁回去。他下意识地躲开y小姐递上来的目光，低着头愣了一会儿，回答，嗯，好。

他闷着头刚走了几步，又感觉衣服后面传来轻微的阻力。y小姐的声音再次传来。y小姐说，不是这边，是那边。他这才忍不住重新对上y小姐的眼睛。他看到y小姐的眼睛里发散出执着而低落的光亮，像是两只上了年纪的光线暗哑的灯。灯光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支撑着，铺洒在他昏沉的心脏上，他就突然好想忘掉一切去疼爱y小姐。可y小姐什么都没说，抢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转身走去另一个方向。他跟在y小姐后边，看着y小姐故意缓慢下来的步子，很后悔自己对着y小姐使了脾气。即使已经很晚，车站附近的人还是好多，y小姐拖着行李箱，在夜色和人潮中歪歪扭扭地前行，样子完全是城市里一位落寞的客人。他跟得很近很近，几乎就要牵到y小姐的右手，不过他就愿意一直悄悄地跟着，直到坐上BRT客车，也没有主动伸出手。
车后面还有位置，y小姐却站在车厢连接的缓冲区，扶着行李箱，抬头看向他。他靠近缓冲区，站在y小姐的斜对面，默契地没有打破沉默。公交车里也好，地铁里也好，每当身边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时，他就无比希望y小姐能站在自己面前。因为他清楚，周围的人再复杂再美好，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整个车厢内，他唯一在乎的，也是唯一在乎他的，只能是面前的y小姐。周末他总是乘坐地铁去找y小姐，地铁上下发生的故事让他觉得，地铁简直是最孤独的交通工具，来来回回跑动，运送那么多失望和等待。所以他一直很高兴自己不是一个孤独的乘客，他的面前或者终点站，总会有一个地方，y小姐就等在那里。此刻他突然意识到，和自己爱的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拥，在气息拥嚷的空间里，实在是一件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