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5)

“你看这幅，这个色彩，够有冲击力吧？”
“哎，这个，你看这人的样子，哈哈哈……”
“我们最后决定用这幅画了，你看行吗？”一个学生拿着画布，那姿态像举着一面旗帜。
我看了看这幅画，类似毕加索的人物速写，粗线条，碎色块，作者的身份毫无疑问。
“可这不是我的画，是旁边那哥们儿的，你要不去问问他？”
此时的梵高坐在椅子上，还在静静地想着他的下一笔，高三已至，当所有人都在放下手中的“杂事”而专心备考的时候，他却把画笔拿得更坚定，画的速度更慢了，我不明白他是不是老师口中的不求上进，但我只知道，我离他越来越远了，两年多过去了，他的画在我看来依然是老样子，老问题，我的耐心也逐渐消亡了。他虽坐在我旁边，两人的心灵却隔了千山万壑，他放下笔，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怎样都好，他的心中，恐怕只在乎自己的下一笔画得怎么样吧。
第二天，不出所料的是，大字报确实吸引了许多人，人数之众几乎填满了整个楼道，人与人的热气在十几立方米的空气内蒸腾，将窗上的玻璃漆成白色，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大家关注的不是那张檄文一般的宣告，而是梵高的那副画作，今天这幅画与之前相比只改动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在上方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高三教育部群像”，看完这行字，再去看他画中那个看不出男女，只看出扭曲和怪异的涂鸦，顿时惹得人忍俊不禁，笑声之中，人们忘记了这本应出现在画中的人是谁，此刻，他的身份并不重要，在这点上，多数人都无比坚持“作者已死”而活在自己的诠释中。

但是校方是个例外，不仅要找到是哪个班，还要知道这事件的背后是哪些人，他们被冠以“害群之马”的头衔，其中第一个被发现的，就是梵高。两年的美术课上，他自己画完画要在上面乱点的习惯几乎成为每个人都知道的趣闻，班主任那里也没收了他不少上课时候的随笔，因此打眼一看就知道作者是他。
“XXX，出来！”
“班里绝大多数人都能做得到的事情，你做不到！”
我们目送着被点到的人一个个慢步走出，就像给反抗暴政的英雄送行，但背后谁也不承认自己当时也跟着拍过手起过哄，伟大的英雄必定是要牺牲的，如果他们不牺牲，那就称不上伟大。在走过我身旁时，梵高碰了我一下，没有继续向前走，他转过头望着大家，眼神既像在期盼，又像在审视，眼角不知何时已经布满血丝，即使饱含情感，眼眶中的泪水也没有决堤，他在用自己的心灵低声啜泣，并慢慢开口说到：“我……我没……”
我感到一阵胸闷，只好望向窗外，我同情他，但当时我能对他表现的最大的义气，仅仅是不附和他人的目光。远处碧空如洗，在浮尘蔓延的冬日里，这样的晴天是无比珍贵的，但我只觉得这光刺眼，它把我们最险恶的一面暴露在世人面前，而我们，还不具备被人性公审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