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惊叹号(6)

这就是我所读到的信的大致内容......那么剩下的部分你们应该能猜得到：我没有把信交给安娜·格奥尔吉耶夫娜，而关于她所有的问讯以及对于这些问讯的回答都被我中途拦下，或是打印在公文纸表格里：“寻找您儿子的工作还在继续。”她直到临终前都相信，尤拉还活着，有可能只是失忆了，或者是因为某种残疾而羞于见人（她也经常对我这样解释说），所以一直在寻找他，等待着他。当然，这只是我当时这么觉得，也是这么理解她的。
可惜，我们没有给那些等待中的母亲们立碑纪念。是不可能这么做吗？还是根本没有这样考虑过？“无名烈士纪念碑”是有的，但“无名母亲纪念碑”却没有。那是谁生育、抚养、教育了我们的这些“无名烈士”呢？是谁呢？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可能就无法猜到了。几年之后，我因为邮政业务的需要，去民主德国工作了三年（那时我已经从邮政技术学校函授毕业），而临行前叮嘱我的同事姑娘们一定要像我一样回复安娜·格奥尔吉耶夫娜的问讯。在德国期间我去了尤拉的墓地，也去了那座城堡，亲手触摸了尤拉倒下的那块大理石，也与市长库尔特·弗里德里霍维奇聊了聊。而在回到我的小城，回到我的安娜·格奥尔吉耶夫娜身边时（从我母亲去世那时起我就与她住在一起，两个孤独无依的女人一起生活，即使没有感到更温暖，也略感到宽慰），我带着一个小孩子，是我的小尤拉。他的全名是尤里·尤里耶维奇。如果不是在安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去世后，我在她的遗物中找到一份1945年5月1日发来的，中尉尤里·谢尔盖耶维奇·特列季亚绍夫的讣告的话，我可能不会动笔写下这封信。但是我找到了“阵亡通知书”——当时是这个叫法。

你们认为，这位母亲是因为痛苦而失去了理智吗？完全不是的，她是在照顾我的感受。她希望我直到最后一刻都认为尤拉活着，希望我等他，不让我丧失希望，失去生命的意义。我瞒了她40年，而她也瞒了我40年。事情就是这么难以想象。
而那个“寻找儿子”的寻人启事，她已经不仅仅是为我而做，也为我的儿子，我的小尤拉。他一直都把安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当作自己的亲奶奶，而把她的儿子，当作他的爸爸。安娜·格奥尔吉耶夫娜希望他也能够等待他的爸爸，等待并怀有希望。
我把“阵亡通知书”拿给小尤拉看，向他解释，为什么我们的安娜·格奥尔吉耶夫娜要这样做。他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而是接过了那个写有“寻找儿子”的寻人启事。他把寻人启事改成了“寻找父亲和爷爷”，仅仅改了这几个字，并且对我说：“胜利日那天我会带着女儿们走一遍奶奶走过的路线。”我哭着说：“可他并不是你的爸爸呀，尤拉！”“他们都是我们的父亲，”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