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李有乐(2)

李有乐靠走。
压实的土路还算平坦，李有乐一只脚踏在路上，另一只压过门槛的脚反复踩进田埂的泥土里。
回镇子的车上，有人注意到这个跛脚的人，在他们头脑中是陌生的面孔，他们记不得，这人就住在自己家旁，或者几条街道外。
两辆自行车在路边停靠，挡住李有乐前行的路。他停住一浅一深的步伐，盯着自行车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望向田野。
田野中，一对男女相互依靠。女人靠着男人的肩膀，男人靠在女人头上。
他们坐在田里，一动不动，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两株小麦，到了时间，就会收获。
他们是一对男女朋友，李有乐也有过一个女朋友。
他与女朋友生活的时候，像是脱了裤子在人们面前展示过自己。
无论是谁，只要对他女朋友喊一句：“嘿，你好。”
就可以做好准备，开始聆听。不准备也没关系，只当是消磨下午的时光。
在哈哈大笑中，他们知道了李有乐的一切。
“李有乐是谁？”人们并不知道，但李有乐女友的男友的一切，他们倒背如流。
那天下午，李有乐在那张自己每天睡觉的床上，看到没穿衣服的女友，和一个能倒背自己一切的男人。

李有乐觉得自己的普通并不包括软弱，于是他愤怒起来，用愤怒将女友的漠然和男人的心虚赶出家门。
他的一切又与别人断绝了联系。当人们再次喊“嘿，你好。”时，听到的是李有乐前女友的男友的一切了。他们又能听到全新的消遣故事。
李有乐摆动的双手触在自行车后座的坐垫上，似乎还有余温。沿着冰冷的铁架向前，一直到握住车把。
李有乐骑车离开了。自行车的主人，这对男女沉没在田里，目光直至远处对方的心。
李有乐继续骑去了，在这条路上远离家又像回去家中，毫不犹豫地向前行进。
这是一条漫长的路。
天黑时，李有乐骑到了一些人肉体的终点。将自行车停下，他走进这片野坟。
十几个无名冢里夹杂着三个立碑的石砌坟墓。李有乐认真选了一个碑前有丰富贡品的坟，坐在碑前仔细端详。
直至月上树梢，墓后传来一阵响动，像泥土翻转挪动的声音。之后在突然回归的寂静中，一个面露不悦的老头从墓后绕到前面，拿起一个馒头扔给弓背低头坐着的李有乐。
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说话，只发出吃馒头的声音。
太阳升起，李有乐起身，他要继续骑车到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