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会】一点春(5)

蒋叔已经几乎认不得所有人了，即使佑军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能够马上辨认出来。
我回忆起童年时随母亲去到乡下玩的场景。蒋叔的年龄和我的大舅差不多大，在我记忆中，他是个和善的老人。乡亲们都称赞他的善心，他常常帮邻居们修理电器，还有帮小孩子们修玩具。他是缝纫机厂的高级技术干部，也写得一手好字，经常为村里的家家户户写春联。想到他现在被困居在家中，我就感到发自内心的难过。
我又想起了阿杏，想起她安静的脸庞，想起她伏在桌边看着萧佑军画画的眼神。
好久没有见过他了。这几年里，萧佑军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不论如何，从各方面看，事情都没有变得太糟。
我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萧佑军收到录取通知以后不久，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他被一个人跟踪了。
时隔八年，当我在蒋叔的家中和萧佑军再会之后，他向我讲述了这个不寻常的故事。
萧佑军总是感到，身边有人潜藏在阴影中。起因是连续有几天，他在离校回家的路上察觉到了跟踪的脚步声。从学校到车站有一段路，是鲜有人经过的暗街，就是在那里，萧佑军发现了紧随身后的奇怪的身影。

他担心是不是自己疑神疑鬼，就留心观察了几天，终于找到了怀疑的人选。有一次，他转进路边的饭馆，看见那个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就装作操作手机的样子拍下了他的照片。
那是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男人，大约五十岁。他的相貌带给萧佑军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又过了几天，那个人的踪迹不见了，留给萧佑军的只有疑惑。他无法理解自己受人追踪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他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没有结下过仇人，也没有犯下过值得追究的罪行。萧佑军相信，自己绝不是出现了奇怪的幻觉。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邻居给萧佑军打电话，说有个男人来找他，自称是他的亲戚。萧佑军问那人叫什么名字，得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答案。邻居说他自称“萧老师”。
于是萧佑军骑车回家。他看见那个跟踪自己的男人和蒋叔站在一起。这个人说，他是萧佑军的亲生父亲，以前曾经在某个城市当老师，现在已经离职了。他希望能够和萧佑军重新确认亲属关系。
那时蒋叔已经记不清其他熟悉的乡亲了，但是还能够认得萧佑军的模样。
蒋叔说，你和他走吧。
萧佑军不同意。
男人流着泪说，萧佑军是当年被人拐走的。他坦然承认了之前跟踪萧佑军的事实，同时指出，在萧佑军身上被衣服遮盖的某处有一块胎记。他同时说，愿意和萧佑军一起去做亲子鉴定，来证明自己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