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灰瞳(3)

他一把冲过去将李工头掀翻在地，又揪住他的衣领。李倒也不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看他扬起的拳头又慢慢收了回去。他觉得那眼神里只有某种怜悯。
“你买了保险吗。有保险的话什么都好说……不对啊，你现在是灰眼珠子，保险公司不会搭理的吧。他们只做活人生意。”
保险那种新奇东西，他只是听人说过，据说办保险可以搞来一大笔钱，不过也得搞得聪明点，云云。听上去可太玄乎了。
他将李工头慢慢放了下来。
“好。那这样的话……”
李站起身，抖了抖夹克上的泥巴，从衣兜里摸出一小沓子红色的纸钞来。
“这些都给你，足够了吧。公道地说，你卖力气绝对赚不到这些。我完全是好心，毕竟是你自己单独走到隧道里遇着塌方的，本来可啥事都没有。”
他还有一些问题要问，就像为什么隧道里会出现塌方……工地上的标语不是写着么，“打造良心、放心、安心工程”，他即便没文化，这几个字倒还认得。怎么这时候就出事了呢？

李工头一张张地，将纸钞放在他手心，那一小沓子钱看上去也变得更多了。他沉默下去：两千块，想必他就算他挑土挑到隧道建成，也赚不到那么多吧。
“拿上钱就赶紧走，别在附近晃悠。你走野路，千万别被认出来，不然你白死，我也进局子，咱俩都得玩完。”
去哪？他急着说。放眼望得见的地方，是他作为山民的天地，家就在隧道这边的山头上，走路三四个小时就到了。若不是为了赶工期多挣点，他才不想连日都睡在工地里。
“越远越好，总之别回来了。你现在可是灰眼珠子，想活命的话，就隐姓埋名。”
李将双手按在他的肩头，语重心长。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往土里按下去半截，越陷越深。
“就这样，你多保重。”
李工头绕着路，匆匆返回，而他站在山林的高处，久久地张望着他所熟悉的一切，隧道，工地，还有大山。他看见隧道那里聚集了更多的人，还有镇上派出所的警察，一会儿矮矮胖胖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似乎是在朝众人解释着什么。他隐约看见李工头的脸上堆着笑容，而所有人关切的神情也渐渐淡去。画着红白十字的卫生所三轮车停在一旁，来了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