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母亲的笔友(3)

我有点疑惑，按我的理解，他应该写些诗，写些鲜花和晚霞，或是几个精心雕琢过的，蹩脚却深情的段落。这样才能显出他是个浪漫的人，这样才能藉由写信这种古典的交流方式所呈现出的文字的美，去俘获姑娘的芳心。
难道他和那位姑娘是老乡？否则为何要写下这些琐碎而遥远的日常。
眼看最后一碟菜端上餐桌，他站起身，熟练地走向墙根的冰柜，回来时指缝里夹着两根绿棒子。
“你这信是给...”我悻悻地将目光挪开那些文字，抬起头，望着他的脸问道。
“喝酒，”他笑着打断了我，一边开启瓶盖，往我的杯子里添酒。
淡黄而通透的液体贴着杯壁攀升，像是流动的琥珀，白色的泡沫顿时堆起一指的厚度，又迅速消瘦下去，炸开烟花般的水汽。
我吞了口唾沫，咽下未完的话语，捏住小巧而发凉的玻璃杯，一昂头，将内盛的液体灌进喉咙。
往后的十几个回合，一看到我开口询问，他便立刻给我倒酒，往我碗里夹菜。菜盘见底，我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去他妈的，”我红着脸，把筷子砸在碗的边缘上，“你搞神秘是吧？”
他微笑着注视我的眼睛，一言不发。
“行，有种，不问就不问，等成了嫂子那天再问个明白，你这驴脑子怎么想到了写信这招。”
我站起身，对瓶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也许是酒精扭曲了我的愤怒，我推开摇晃着酱汁的空盘，挤出一块有棱有角的空地，将那封信拍在上面，手指同时划过一句话：
“介里...把‘长着’换了，用‘挂着’更能体现出果实的重量。”
“...比喻！比喻会不会用？游泳，怎么游的，像什么，给个词？”
“...大树，怎么个大法？有多高？长什么样？叶子秋天时是绿的还是黄的？开花时是淡的还是浓的？怎么不写？读者又不住你脑子里，不写他懂个屁！”
我大着舌头，一句句话为他分析，而他认真地记录，回答我的每个问题。
讲着讲着，我的眼里似乎装进了那个村庄，就在山脚未散的晨雾中显现出倩丽的轮廓，一棵参天的老树立在院落中央，像是巨人负担着半片天空，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