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春天依旧到来(6)

我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含义，这些年来也不曾听他说过这句话，想是某种约定？但在我的印象中，他每天都准时端坐在此，消磨无聊至极的光阴。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我无从得知。
自那时起，王老头的身体似乎大不如从前，以往还能坐个半天，两眼聚精会神盯着某物不曾松懈。可最近常常呆滞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坐在椅子上，也时常陷入沉睡。路过行人注意到每况愈下的王老头，也只是摇摇头，唉声叹气。傍晚归家时，他依然会朝天空默念那句话，随后才肯离去，迈出的步伐渐渐沉重，走起路来总有种摇摇欲坠的倾向。
深秋，王老头今天又迟了一个多钟头。同伴多数已经启程，但我一直放心不下王老头，总想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惜愿意与他交谈的人本就极少，偶尔攀谈几句，不过是简单的嘘寒问暖，并不深入。跟我留在这的，就剩下九先生这位常客，以及其他走不动的老家伙，至于阿淑和孩子们，阿昭和他的孩子们，则祝愿他们一路平安。
老李久违没跟孙女粘在一起，见到王老头便朝他打了声招呼，对方仅仅是点点头，连抬手的那点力气都得节省下来。
“这十几年有它们给你作伴，心情好些了没？”老李蹲下身，替王老头整理凌乱的衣衫。

据九先生的消息，老李要比王老头小二十个春秋左右。而当九先生还是个雏儿时，就从先辈那里听闻，早在现在的十几年前，老李还没退休的时候，一次回乡探亲，被王老头找上门，托付给他一件要事。
“不是它们给我作伴，是我陪它们作伴。仅仅守在它们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王老头言语喑哑，却能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一丝泰然，似落叶归于尘土的平静。
“这话怎么说？”
“人世居于此，不过千千年有余；燕迁徙到此，何止万万年不休。究竟谁才是来者？谁又给谁作伴呢？”
老李会心一笑，多少明白了王老头的意思，搀扶他起身，小心翼翼走回巷子里。我正疑惑今天是怎么回事，但听见王老头最后说道：
“走吧，走吧。明年有缘再会吧。”萧瑟秋风折下的枯叶，飘荡着与湖面亲吻，泛起了涟漪。
他只说了有缘，却不曾讲无缘会是如何，听他念叨了几个月，我竟幻想他是在同我说话。九先生来通知我准备南迁，再晚些就真要来不及了。其实九先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了，能陪我任性到最后也是铆足了极大的勇气。
可惜那一年的寒潮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冷空气南下的速度远超我们的预计，抛下九先生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仿佛又让我看见类似王老头的泰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