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盘（一）(9)

“哎...”
一个抬尸体的犯人回来了，佝偻着身子，跪在地上向众人祈求饶恕。
“老爷们，跟我一起去的那家伙逃跑了！”他垂到胸前的胡须不住地颤抖着，被卷发困住的眼睛里淌下泪来，语气中带着临终忏悔般的忐忑。“我，我拦不住他，给他翻过山坡，向北边树林里跑了。”
“废物！”尤里越过布道台盯着他，用警棍不住地在他背上敲打。“你当时在干什么？”
“我，我在挖墓。”泪水吧嗒吧嗒地打在地板上。
“混蛋，谁叫你这么干的？！”尤里击打得更狠了。
“我想是您，或者是那位老爷。”犯人终于稍稍挺起身，把脏兮兮的手伸向伊凡那边,他正围着赌桌，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放屁！我们只让你把尸体抬下去，谁让你挖坟的？”
“可把一具尸体暴露在荒野里是不道德的，上帝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他又把头低下去，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道德，”尤里想提起犯人的耳朵，可那藏在他蓬乱的头发里，找了半天也没能得逞，只好提起他的领子，拖着他跪倒在那摊已结冰的血泊前，照着两个人暗红的脸。“看看这个，你们不去擦它，它也会渗进木头里，也会被灰土盖住，经年累月，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但你现在就要把它抹掉，快点！”犯人用衣角试了试，只得用冻僵的手指刨起来，“你把那可恶的尸体丢在树林里，野兽自己会来吃它，而不是交给地下的蚯蚓慢慢咀嚼，也许那样第二天它就不见了，不出一个月，就连气味也闻不到了，不是很好吗？你这蠢猪！你难道指望着那尸体腐朽前，让一群和他一样的家伙把它挖出来，抱着它说：‘你受苦了，我的兄弟？！’把血都除干净了，你就可以滚回笼子里去，到时候再来叫你。”犯人连连点着头，用指甲抠弄着地板，一面使冻僵的血块破碎，一面自己又不断渗出血来，升腾起一点热气，浇灌在那沉静的冰面上，杨看着犯人那副恭顺的模样，推了推眼镜，满意地点点头。

“不如我们换个玩法。”尤里朝他走过来，“让我们合计一下。”杨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两个人趴在台边，自顾自地讨论着，赌客们见了他们这幅模样，也围成一圈，讨论起他们新的玩法来。那个瘦高的观众仍旧站在那扇窗边，叼着一根烟卷，无聊的吸着，伊凡见他这副模样，饶有兴致地走过去，和他攀谈起来。
“喂，新来的。你叫什么？”军警把枪插在腰里，仰着脸问道。
“呃，巴浦洛夫，是个炮兵，怎么？”那人转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怎么，只是问问。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打仗啊，替沙皇陛下打仗。”
“我没问你这个。我是说你既然没有参与这游戏的兴趣，为什么还在这地方站着呢？”
“呃，我在等你们呐。等一切都弄完了，好关了灯，去阁楼上睡一会儿。不然我还能去哪？外面冷得要死，敌人就在几里外的地方，我能去哪？”他瘦削的脸上一双细而窄的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