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像(9)

……
2046年4月9日，本是个春暖花开、艳阳高照的日子。但这一上午，我却过得心灰意冷。春假留校的研究助理养死了我的白猴——使用这些近交系的恒河猴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个体差异，至于一身惹人怜爱的白毛，那完全是近亲培养的副作用：因为酪氨酸酶的缺失，这些猴子无法合成黑色素。好巧不巧，死的猴子还都是实验组的，是我精心做了四个月记忆训练的。我心算了一下，这些实验样本的意外损失，很可能意味着即便实验的平均处理效应能够做出来，我也无法得到足够小的标准差，也意味着这一批次的实验中止并宣告失败。
午饭时候，我在教工餐厅一边吃饭一边向林奕森吐苦水。但奕森似乎完全没有安慰我的意图，哪怕只是做一个认真的倾听者。
他低下头，从电脑包里翻出一本崭新的护照。我想起来他好像遗失了护照——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我看？
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存在，翻开护照，拉开里面夹着的小塑料自封袋，小心地拿出里面的两片树叶。他终于抬起头，和我四目相对，又把两片叶子推给我。

第一片是柳叶，西湖白堤上到处都是的垂柳，非常好认。
第二片也是柳叶……咦，这不是第一片吗？
不对，这是两片实在太像的柳叶。我丢下筷子，左右手各拿起一片来，睁大眼仔细端详。桌上的餐盘和对面的林奕森变得恍惚起来。
那是两片完全一样的柳叶，完全一样。
基因定向表达的过程充满了不确定：发育过程中一切不可控制的外在因素，都会导致相同基因表达出的性状出现细微的差异。比如，即便是同卵双胞胎，也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虹膜纹和指纹特征。
但我手中的，的的确确是两篇完全一样的叶子。
我仔细比较两片树叶，在眼前将它们慢慢靠近，观察者叶柄、叶脉、叶缘的每一处突起和缺如，又用手轻轻揉搓叶面的蜡，确认它们真的是叶子。
……
三天之后，我的实验室多了些一模一样的实验组白猴。
我不得不给这些猴子重新打上额外的标记，林奕森居然连猴子带标签一起做了“复印”。
我担心这样一只只猴子会不会比黄金猴还贵，他便向我解释了他那“复印机”的工作机制：足够精细的亚原子探针不仅能够把原子“拼”上去，也能把外部的原子“取”下来：比如当我们需要一个氧-16原子的时候，直接从空气中的氧气里“拆”一个就好。除了个别原子之外，大部分原子都可以由生活中的常见事物粉碎后获得。至于能量，也可以“拆借”自真空量子涨落效应，当然最后还是要“还”的。不过总体来看，这套设施比我想象的要“节省”得多，不论是物质上还是能量上，都从微观基础上尽量落实了回收利用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