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像(7)

老板的平板电脑扬声器传来了最后一个问题，但黑头发的男生没有听到林先生的回答。
平板电脑从老板的手中滑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三章
随着十年前帝都到日喀则的磁悬浮线路通车，珠峰大本营已经变成了触手可及的景点。太多人目睹过海拔8300米到8849米（注：2045年5月数据）那段山脊，但是太少人懂从北坡突击营登顶后的那种，脚下有万钧之重，心头却是云淡风轻的感觉。
当我还是一名高中生的时候，网络上传过一个视频：202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B·威尔逊因为没接到电话，被身为邻居的同事通知获奖的时候，淡定得仿佛只是日常小事一样。彼时的我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要么是获奖者的虚伪，要么是别有用心者的捏造。
后来，随着我选择了科研这条路，随着我的名字——庞天昀，被印在一本又一本的学术期刊上，又出现在一次又一次科学访谈节目里，我才知道，荣誉带给人的快乐，并非像没能吃到葡萄的人们说的那样持续而猛烈。
真正的快感，那种从多巴胺到内啡肽的兴奋和成瘾，都发生在追求目标的过程中，而不是得到目标之后。这是千万年来，人类从进化中积累的激励机制。

我的第一个没有被导师枪毙的独立研究创意，第一次做会议报告，第一次向学术期刊投稿，第一次投稿后收到标题是“接收”而不是“修改”或“拒绝”的邮件，然后第一次看自己的文章出现在被我奉为学术大牛的前辈们的参考文献里，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研究成果对于提升全人类的福祉有所贡献——这些是快乐，是让人由内而外变得明亮起来的快乐；至于事后的鲜花与掌声，晋升与嘉奖，以及各种“帽子”一般的学术头衔，除了能带来更多资源之外——容我说得极端一点，私以为荣誉和虚荣并没有本质区别。
挂断了卡罗林斯卡学院的电话，我下意识想打电话给林奕森和王恬婧。但转念一想，他们一定也会接到电话，于是作罢。
此时此刻的感觉，完全如同十五年前的那个五月，我以“学术休假”的名义离开校园，却在夏尔巴向导的帮助下登上珠穆朗玛峰。睥睨天下的那一刻，我竟找不到人分享：我身边的人，他们也都登上了山顶；而未曾登顶的人，也没什么可分享的，他们只会用最浅显的语言表达或真诚或虚伪的赞美（心中说不定还是不屑），大概并不能与我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