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 修女的福音(4)

那是一个人。
阳光刺眼，但她那曼妙的身体曲线依然清晰可见。丰腴的果实，纤细的腰肢，但一束束斜照的阳光却从她身躯上的无数空洞穿出——橙色，绿色，破碎的人脂和液化的内脏顺着洞口流淌而下，好似千万只空洞的眼睛流淌着染疾的黄泪。数截肠子拖曳至地表，用污血绘制出一个个莫名的可怖文字。她猛地将左乳下刺穿自己心脏的木桩狠狠拔出，金属倒钩立刻撕扯出半截蠕动的血管。炽热的心脏在孔隙下一次次地扭曲脉动，热血随着每一次动脉的抽搐狂乱喷吐。随后，所有这些伤口便立刻以非人的速度生长愈合，连同那件黑色的修女服上的破洞一起消失不见，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谬的噩梦。几乎是一瞬间，那骇人的恐怖景象便无迹可寻，只留下一件华丽的黑白修女服，拢在另一具精雕细琢的丰腴躯体上。
侍从们则近乎敬畏地看着这一切，在接过那柄木桩后悄然退场。于是那人形的生物踏着轻盈的步伐，静静向我走来。
那无数狂乱的景象，想必只是我的幻觉而已。死前的走马灯，竟能将所见的事物扭曲至此。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眼前的这位修女。用精致，则太过保守；用艳丽，则太过庸俗。想来想去，也只有普通的“美丽”最贴切——但远远不够。她与教会里其他怪异的修女全然不同——她的脸庞光滑细嫩，没有自笞的鞭痕，没有血肉雕刻的圣典，也没有病态扭曲的钻钉改造，如同刚出生的婴孩般，就是最淳朴的自然模样。修女帽下，浓密的金色长发清晰可见，而她红色的眼眸甚至比背后的夕阳更加耀眼。我曾见过无数美丽的女子，但这位修女依然是其中翘楚。她的容貌，足以令那些自诩为美丽的人们汗颜。若是在过去，艺术尚不是犯罪的时代，那些雕塑家若是看了她的容貌，定会亲手将他们自己雕刻的美神砸毁，再以她的面貌重铸。画家会为她泼墨，诗人会为她吟唱，乐手会为她扣弦；

行人会驻足观看，少女会暗自伤心，想必连那些高傲的法师，也定会为她倾倒，用平日里守口如瓶的法术变出一个又一个眼花缭乱的戏法。
她飘然前行，步伐轻柔。若不是看见裙下一双长腿的潮起潮落，我定会以为她浮在空中。她来到我面前，对我优雅地半蹲行礼：“你好，迷途的羔羊。我是阿尔蒂雅修女。我乃身负福音之人，将陪伴你走过最后一程。”
随着蜂蜜般柔和的声音，她双手抚裙静静蹲下，将自己的脸庞降到和我同一高度，平平地与我四目相对。乳香与豆蔻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世界是长长的刑罚之路，而我们是蒙受罪孽的旅人。死亡是每个人赎罪的终点。”
她温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伤。即使这样我也能看出，这位修女，真的因为我的悲惨境遇而悲伤恸哭。她握紧我的手，垂下头颅，低声祷告。
“请放心……直到最后一刻，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的。”
随即，她伸出双手，紧紧地地将我的头颅拥入她怀中柔软炽热的温柔乡内。如婴孩般哭泣的欲望顿时充斥了我的眼眶。但我不能哭，我怎能在如此美丽善良的修女面前哭泣，为她徒增不必要的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