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记·绒花 | 其二 | 下(10)

不要睡，千万不要睡过去。
你紧了紧早已失去知觉的臂弯，尝试晃动她。她听话地向着你侧过身子，换了换姿势，无意裸露的肌肤赫然显出黑紫的坏疽。注意到你痛心的视线，她立刻拉起衣角遮掩，并摇摇头，意思是不用担心。你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她不是真的军人，只是一位被你牵连至此的普通的少女。
阿奎娜将一切看在眼里。她很想抱一抱这位少女，奈何内层衣物早已被汗液与水汽打湿，外层也已结满冰凌。她甚至想将身体内含类抗冻剂成分的血液完全输送给她，就像教导少女的日子里将魔法知识倾囊相授，使她的血免于深寒中生出冰晶，那绝非她愿意的晶体。这是荒谬的想法，她明白，简单的自我诊断后，客观上，她已离发疯不远。
风在冰屋外湍流地运动，扫起如沙的表层雪，如同激荡在地的卷积云。她比所有人更清楚境况。她已考虑了能考虑的一切，执行了能执行的一切了。她只静待着事业的完成——最后一丝魔力流过她的肌组织，“滋养”着她。

她忽地想起许多事。
虚幻感。她又回到了喧哗的中央来。她的视点下，飘飘摇摇着许多被捣碎了前额叶的小人，她低头，见胸间心瓣缺损了一块。小人们嘈杂着、甚至于吠叫着“独善即权威”朝她一拥而上。经验上，她不是盲信权威的人，只是不信得过多。她无从抵抗错开了若干个数量级的退行性群氓的狂吠，不得不有意识地麻木，令被粗暴扯断的神经不再长回。有时，她宁愿自己聋了。这些事令她感到陌生和远离，疑心是否被强加了内容物，如同自己细心塞进棉絮的布枕，因为她丝毫感受不到这些文明产物在她身上应有的影响力，是太遥远了罢。
她与人群去离甚远，忘却了怎样地生活。人群中也有完满者，寥寥几位，较干净地留下来支持她，簇拥她，然而也倚靠她，她必须高大。有时，她宁愿自己小一些。小到能委身在某处可以作梦的地方，这是渺茫的，或者未必已有？她答不上来，是昏昏欲睡的缘故罢。
能尽情依偎、尽情作梦的地方，实在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