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记·绒花 | 其二 | 下(8)

你记得那凡有生之物尽数雪葬的穷冬烈风。忽从虚空中席卷而来、时速不下170公里的暴风雪猛烈刮带着你翻滚了很远。视野全黑，孽风的恸哭灌入双耳，盖过呐喊，将人孤立在了一个急冻的空间内。你挣扎起身，顶着蚀骨暴雪走了不知多久，幸而凭着某种离奇默契陆续摸索到了失散的卡缪、狐狸和其余同伴。你们紧凑着，风雪疯狂捶打着将它阻绝在外的屏障魔法。你在指尖打上光魔法照明，卡缪看上去还没有大碍；同光下的各人汇报着自身情况；较瘦弱的γ被吹飞在岩块上摔裂了腿骨，好在那时β离她不远；撑起屏障的狐狸蹲在阴影里，并不发话。探针的温度标已指向惊人的-76.2°C，热量流失速度令人恐慌。你们争分夺秒在地图上估算了方位，动身往背风地形移动。
深黯的白，摧残着行路者的心智。凛风裹挟着冻冰，将人类脆弱的皮肤刺得皲裂。你令卡缪躲进了衣袋，这多少能让她好受些。风压间甚至于不得喘息，你开始缺氧，护镜下的眼球生疼，每迈一步都在雪中陷得更深。人濒临死亡时往往挣扎得最为激烈，你的视线在致盲的白昏中死死抓住眼前的细长身影不放，催逼自己几欲开裂的肢体跟上她的动作，这已是屏障保护下的状态。人们起初轮流展开屏障抵御风雪，最后只余那细长身影尚有魔力进行展开，她的覆面最广，强度也是最高级别。你已是神志不清。她不倒下，希望就还有。这希望线性地向队列末端接力：紧咬牙关跟上步伐的α、β——还有一位猛士，在晦暗中扛起了另两位落后的成员重步随后，副长爱德华·奥茨。你忘却了究竟如何艰难地抵达了背风处，而记得豪悍的身影徒手掘出积雪，压实成雪砖的摩擦音；细长的身影施展魔法，利用它们在雪上砌成一间逼仄冰屋的敲击响——她的魔力也耗尽了。

冰屋的环境相对外部较为能够忍受。你被副长赶进来后，清醒了些。他仍在外侧拿雪填补着砖间缝隙以阻止寒风渗入。他一钻进冰屋，硕大的体积便带来了某种温暖充实的照应，尽管其时众人已各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救援进来的机会很小，在气象止息前。你知道，贸然踏进这等寒天暴雪无异于送命。食物不多，仅有随身携带的配给，远不能提供足够热量。因而，当副长提出独自去寻食物时，虽有人言劝但并不身拦，也许是筋疲力竭，或者竟还有些希冀。剩下的只是等。
不久，他拖进来一头冻毙的大型动物尸体。这真叫人振奋。但你们很快又发现：先是剖出油脂烤，又集流了有余力者的无性元素，即纯魔力来加热，竟烹不熟。你罢手，脱了自己的绒衣裹起卡缪，把她揽在身边，她还原形态后已格外虚弱，不可能强迫她释出魔力；比安卡仍掌着梆冷的尸块一次次重复着无效的施法动作，她又恨又恼，最后不争气地挤出了哭音。倘魔力能再余一些，肉的腥恶也是可调和的，不至于喂送了卡缪第一口便催发了呕吐，可惜已经用尽；倘魔力能再余一些，就可用冰魔法在雪下造起冰窟，那是更温暖的去处，可惜已经用尽。魔法是多么近似于奇迹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