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记·绒花 | 其二 | 下(6)

脆性地轧碎了浮冰与船体的巨腭戛然而止，它碰到了极强硬的物体。
“都愣着做甚！别给它合上嘴！！”手脚并展，刚挺在巨大的上下齿槽间的，正是汤姆·黑根。那绝非常人能扛下的咬合力。铦利的牙割开他的手脚，鲜血顺流滴在了他身下滞然的卡缪脸上。她仿佛感到有音叉闭在脑中重击嗡鸣，这一切对听觉缺陷的她而言发生得毫无预兆。
那庞然造物入水之际，口中赫然绽开一朵白冰，撑开它的巨腭，迅速拓展凝结为有形物，随之在海中一沉一浮，最终构成缓缓升起的一尊以狐狸为原型的整身冰雕，约40：1；它倾斜身体，自成冰架，以悲哀神色并手捧起了落难成员——它短暂的生命便在这个动作中凝固了。那是会随施法者心理改貌的可塑性系列，Frz.Ⅰ 8-Plastic No.11: “The Birth of Venus”，“维纳斯的诞生”。
老汤姆落得太远了，没能乘上冰雕的手。但他幸而扒上了一块浮冰。他优先把呛了几口水的卡缪托了上去。

“黑根先生，咳咳，手……”卡缪虚弱地咳嗽着，然而努力向他伸开手。
这片薄冰当然承不住他的块头，他心里有底。他凝神看周身深不可测的黑海，连自己水下半截身子也瞧不见，遑论还在极深处游弋着、不知何时迫近的巨兽；腥冷的恐惧将他直向下拖拽，几近要把他吞没，他大气粗喘，僵硬地扭动脖子，望向远处拼命唤着卡缪的你。
“别冒下水，小子！”老汤姆冲你喊道，这一声却也叫他回升了血温。
他重振精神。他朝着你的方向，缓缓推开了那块浮冰。不论卡缪如何惊恐、如何苍白无力地恳求他。
“哈哈。亲我一下，我的好妮子，我们不会再见面。”
你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都没能忘掉此刻老汤姆用他茸茸的脸蹭了蹭卡缪便作数后，奋臂游远时的大笑，和卡缪脸上的绝望。
他游了很远，伤口铁锈味的血浸漫了很远。他登上了一块较厚的浮冰，抬手召唤他沉在水下的武器——这是他唯一掌握的魔法，只见漆黑的海面飞出一段铁，打了几旋，重重砸在他手边，乃是一根粗如廊柱的鱼叉，拿来招架这头冻洋深层的巨兽实在物善其用。他游过的海面开始涌动，他倍感昂扬：大鱼记住了自己的血。终于，伴随振聋发聩的巨鸣，大鱼再次辟开了海面。一头白色利维坦，庞大得近似永恒。此刻，没人能比他更知晓那近在咫尺的伟岸和丰姿。远处倾斜的人形巨像上有密集的魔法投来，仿若两座巨物本身的伟大矛盾，但它不为所动，漫长岁月中化形的钙质坚甲使它免疫了常规魔法。大鱼径直向着唯一能杀死它的硬汉轧下了巨齿，那硬汉再度跃入海中，借力浮冰蹬出横侧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