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记·绒花 | 其二 | 下(5)

“……你以为怎样？”语息流露着焦急，她平素决没有这样渴求过谁人的建议。
她不大冷静，见解异常保守，结果是几乎全权听任你判断。
“要另作规划？还是……都可以的。”
你诧异地抬头，蓦然看到微光映出她带泪痕的脸。
“眼睛冻得都流出泪水来了。”她见你直勾勾地盯着，如此搪塞着，声音有些发抖。
在想列侬的事么？
“……”
那是谁都预料不到的，并不怪罪于你的决策。
她终于不能维持，而随着下沉的心气整个地低落了。你站起身，她却仍丢失了下半段似地瘫坐着，这罕见地构成了她悲哀地仰视着你的画面。
“我真是个笨蛋哟……”眼看你要离开，灯塔似的她只剩下苇草般的羸弱了。
你不得不坐回来，你想给她倒杯热咖啡罢了。
共和国72年12月
2.7 告别
然而人究竟是要在尚未被推翻的梦中各各溺亡的。

冰架下不寻常的撞击声惊醒了你。你坐着醒来，直感胸口有沉甸甸的温热，发现狐狸的脑袋正倚在自己怀里。记得勉强敲定方案后，你在极度疲劳下甚至意识不及入睡的过程，因而关于她是如何能睡到自己身上来的这点还有待商榷。
快起来，狐狸。
她只是耳朵动弹了两下，意识似乎还未上浮，看起来睡得很香。
又一声撞击的闷响。声音也传进了正坐在隔壁的汤姆·黑根的耳中。他醒的最早，也听得最久，渔夫的直觉告诉他这撞击有着某种规律，像是连着生命的动作。这一次的间隔拉得较长了，仿佛潜进了深处。他向圆窗望去，冰架远端有粗深裂沟，近端结构已脆弱得摇摇欲坠，海面上泛着磷光的浮游生群正向外周散聚，徒留船下一口黑越越的巨大空洞的海水。
厄运先行于他大事不妙的预感。顷刻间，船上全员被某股巨大的作用撕裂了听觉，基因里的恐惧在所有生体的腔室中共鸣；惊天动地的冲击以摩西分海之势将一座极伟大的生命自深渊中拔起，那生命如巨人的杯盏一般盛起了半径约60m的水域。冰架轰然溃散，海水随抬升奔流干涸，两艘帆船与受断崖式恐惧支配的人们一同搁浅在巍然闭合的血盆巨口中，两面链齿已夹碎船尾一路垂直碾来，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秒内。汤姆·黑根只觉天旋地转，然而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要被甩出去的卡缪，强有力地稳下重心，看定了刺进船舱的利齿。他知道，那是一条大鱼，他前半生从未见过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