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战国 01(8)

她像是被雨水溺窒了一般始终没有叫出声来，头发上已经没有簪子可用了，倭刀横上脖颈时她的眼泪混在雨水中淋漓着。梁新拖着还在余震中发痛的五脏六腑扑击上去，并成功赶在刀刃划开陈七巧的颈子之前戳中了那个倭寇，这时他发现自己手里攥的是陈九经掷掉的刀鞘。在梁新被那把弃开了陈七巧的倭刀砍中之前，一把更快的刀从那名倭寇的后颈捅进去、又带着滚烫的溅血从前喉穿出来，刀锋滞在梁新的鼻尖前冒着血的腥味和热气，然后像刺进时一样飞快地抽了出去，倭人的脑袋和脖颈还连着，却像是完全断离了一般向后拗作一个吓人的弧度，随身体栽倒下去，梁新看着他那双近在面前的眼睛里覆上一层死的颜色。推开这具还在流血的死尸，梁新看到姜燕已经把陈七巧借给她那件长摆大袖的华服扯掉了，露出下面贴身结束、行动便利的劲装来，手中攥着那把刚从死人喉咙里抽出来、还沾着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倭刀。
像一块杂在雨点中的冰雹，一台日本铸造的“骑铁”混在倭兵跳帮的队列中落上了“青玉案”，几乎将甲板砸穿。“骑铁”是一台由金属与硬木铸就的怪物，按照倭人那种浮华艳丽的喜好，用大缎华丽的丝绸和鲜艳夺目的涂色，装饰成一副从视觉上威慑对手的夸张模样，纵向长条的指物番旗上绘着缭乱纷繁的纹路和文字，被长竹竿撑作犄角一般散张在骑铁背部，四支机关驱动的铁腿把锋棱突出的舱壳支屹得像一座小堡垒那样高大，如同一只从海里爬上船来捕猎的食肉巨蟹。指挥这台骑铁的倭将盘坐在其背部的露天驭位上，铁盔上装饰着夸张华丽的蝙蝠状立物，像是神怪故事画里以怪兽为坐骑的罗汉。柳泉驿上的卫所士兵和“青玉案”上的水兵在骑铁面前蚁聚蛾傅成一道密集的半弧，长枪和箭矢林立着向背部那名倭将刺过去，但大多中途就磕在了骑铁坚固的外甲上，折断成甲缝里又一片突兀的棘刺。

“骑铁”那人造的右臂中攥着一支武士刀形制的长刃，但已经由普通刀剑的尺寸、按照骑铁那巨大的形体进行了成比例的放大，倭将高扬起手中那柄军扇时，骑铁的巨刃就像是由一根无形丝线牵引在扇梢一般，整齐一致地随之高高竖起到半空，如镜的锋刃在雨水中反射着冷光。士兵们惊愕地仰视着这从未见过的人造怪物，而倭将已经将军扇狠狠挥下，动作轻快得就像听了一场精彩的语落而拍案叫绝，随之斩下的长刀从面前这道弧形队列之间挥过去，快得就像切过了一道并无实体的虚影，一大片血色从那道斜斜断开的人墙切口处飞溅出来，瞬间将附近的一小片雨水染成红色，但很快就像稀释在了海水中一样，被大雨冲落在地淡化于无了。
姜燕弃下那柄倭刀，拖着梁新和陈七巧向远离骑铁的位置逃跑，陈七巧回头看着倒在甲板上不知死活的陈九经，梁新则望向舰桥——柳泉驿入舱后，“川鳞”已经被吊装到甲板上，安置在了舰桥的正下方接受全船祭祀。然而他什么也没有看到，那里只剩下一片燃烧着的甲板，“川鳞”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