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战国 01(16)

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恶战的人们都还记得，当时的守城主将王坚，正是驱驭着这台重甲指挥了惨烈的钓鱼城保卫战，在川西、川北尽数沦陷之际，以一城之力抵挡了数十万蒙古大军南下重庆府的脚步，击杀了大汗蒙哥而迫使蒙古退兵，由此造成的汗位空缺与争夺刹住了蒙古帝国“进攻全世界”的步伐，并为苟延残喘的宋延续了二十年国祚，王坚以重步甲“穿插敌阵，如鳞在川”，故重甲得名“川鳞”，意指往来敌阵就像鳞鱼在大川中游走一样自如，又双关而指“铸造于川蜀的鳞甲”。
如今这台重甲与钓鱼城的高墙屹立如故，所要保卫的那个王朝却已经不存在了。目送着“川鳞”缓缓没入水中，这个上元之夜所唱响的《青玉案.元夕》比往年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凄苦，那不再是歌女和贵胄们所吟哼的歌舞升平，而是这座要塞最后的守军以沙哑粗糙的嗓音，像军乐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城军民在这沉重的旋律与黯淡的灯火中，看到二十年前蒙古退军时满城的欢呼，看到远方都城临安的每一载上元烟火，看到写下这阙词的那个人北望黄尘时从心底里发出的“复我河山”的呐喊，还有已经隔得太远、失去太久而早忘记了模样的东京汴梁。“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歌声陡然变高，而“川鳞”步甲已经完全没入水中，就此从宋的土地上消失了，正如城头飘摇着的宋字旗在今夜落下，明早将不再升起。

蒙元大军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入城时，先行的传令兵策马在街道上呐喊着“勿得杀掠，秋毫无犯，开尔街市，事尔农桑”的谕令，正在征服着整个世界的骄兵悍将们行进于这降城的街道上，却感受不到屈服的气息，部队行进到大天池准备受降时，却不见有守将前来献剑，蒙古人看到的是全部三十二名城守将领在大天池边围作一圈、拔剑自刎后的遗体，一双双睁开或闭上的眼睛望着池中心的同一个位置，仿佛还在无声地凝望着一个“复我河山”的虚愿。池边那堆残破的机械工件已经难辨原貌了，蒙古人并不知道，那是守将们为了防止蒙古大军重新打捞缴用“川鳞”重甲，而从动力鼎上拆下来砸毁的点火部件，更不知道一台曾经阻挡过他们的重型步甲，正浸在一泓池水又一层淤泥下沉沉睡去。
“川鳞”于三百余载后重见天日之时，动力鼎上所缺的也仍是这一块点火部件。在“青玉案”残损的甲板上，幸存的工匠们已将胸甲敞开，把内舱的残鼎展示给邓子龙等人看。
“青玉案原本计划要航行到中朝边境的鸭绿城。”邓子龙望着这台重甲，“柳泉驿上所载的商人要到那里做买卖，驿城下船后会经由辽东重返细柳营，我则要押送‘川鳞’支援朝鲜战场。姜老头一直想要在航程结束前完成动力鼎修复，可惜没来得及。宋步甲用的动力鼎，跟今天我们用的不一样，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