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年两隔无寻处 此去一别是经年(2)

若说先前还只是怀疑，眼下，再错不得半分了。姑娘像是被抽离了所有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也不知悲还是喜，口中喃喃道：“火……元灵……”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了，只是呆着。
心绪激荡间，没等她想出个由头，偏偏这时，秦焱长舒一口气，悠悠醒来。乍见天光，不觉有些瞧不真切，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身上的酸胀感一阵一阵袭来，灌了铅一般。见到一道身影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朦朦胧胧间，只听得一道声音传进耳朵里：“你醒了？”听不出来什么高兴的意思，只剩苦涩。
“谁……”刚刚醒来，神还没回过来，只是勉强提着干哑的嗓子问道，“啊，仙师……咱们活下来啦。可……可就咱们活着了吧？”
说着，不禁回想起先前看到的定远城的惨象，不禁悲从中来，忍不住想着刚刚若是能与那畜生同归于尽想来也不错，倒好免去了他徒留这世上空悼亡魂。他挣扎着坐起来，把披风往身上拢了拢，也不说话。
天晚下来了，真冷啊。
可两人都没有想起来要生个火，就这般各怀心思地坐在晚天里早已融化的雪地上。晚风吹，片片雪花意味不明地斜斜落下，成了悼死的纸钱，吹在了秦焱死灰的心上，吹进了姑娘将亡的瞳眸中，吹向了定远城无数还未凉透的残骸以及初生的死灵里。
天彻底黑了，姑娘深吸了一口气，看向秦焱：“你……还要去城中看看吗？说不定……”她没有说下去，即便是安慰，她也知道在那样大的火势中有幸存者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好。”秦焱像是迟钝了，好半天才闷闷地回应。
两人一步一步地走下山，都沉默着。越近，秦焱的呼吸越粗重，他的眼眶红了——远远看见是一回事，可真正走近了才会意识到，这座城，这座承载了他十九年岁月的土地，没了。
没了，连带着他今生今世存在过的一切的证据。那么他呢，他还活着吗，他真的活过吗？没有可以证明自己活过的物事，是不是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冷，真他妈冷啊！
行尸走肉般却又轻车熟路地绕过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和绊在脚下的烧成黑炭的尸体，走到德元客栈的残骸跟前，秦焱的眼泪顿时下来了。
“大——”他嘶吼着冲进去，在一具具大同小异的枯骸中发了疯一般地寻找着。姑娘没有动，就站在一旁看着——这种事，谁也不想，发生了，谁也帮不了。
找到了。两具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横亘在原本该是卧室的位置。是他们吧，大一点的是秦章，小一点的是李氏，被抱在怀里，倒是没有落得个化成黑炭的下场，不过也差不多。秦焱怔怔地看着，眼泪也忘了掉。只是跪在地上，双手伸出想去抱一抱二人的残骸却又不敢，生怕一个使劲连他二人最后的尸骨都留不下来。空伸着手，像是哭求着亲者的弃婴。
这一厢，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也应该有好久了，久到秦焱的肩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将他的头发都染了一层白，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抄起地上的雪抹了把脸，好让自己通红的眼眶没有那么明显，他站起身来，对着身后的姑娘缓缓行了一个大礼：“今日多谢仙师出手相助，我才能活下，爹爹妈妈能留个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