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特先生(6)

“首先，我要问的是，费特先生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要的是细节，多给我提供一些，除此之外的来龙去脉就不必说了。”
“嗯...”侍者避开匆匆而过的人群，拉开那张温热的长凳坐下，回忆起来。“要我说...确实...只能回忆起一些细节，每次我都见到他的一部分，那部分确凿无疑的真实，但又绝对不是他的全部，他很复杂，我要说的是...其实，每个人都很复杂，但他绝不是有意为之。”老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若有若无地听起来。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在我眼里他是个绅士，跟镇里的其他人都不同，非常特别，以致于我一眼就记住了那个样子。头戴圆顶礼帽、身穿风衣、拄着手杖、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看向湖面，似乎对对岸的几栋房子非常向往。”
“继续说。”记者向他打着手势。
“他向我问路，我告诉了他，后来我听说他到了那栋房子里，主人安排他住下。就在第二天，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又见到了他，第三天又在黄昏时见了他一次。黎明时分，他正在湖边的小路上散步，似乎迈着一样的步伐，我只是通过那步伐认出他的，他穿着一件松垮的睡衣，戴着一顶有些滑稽的圆球睡帽，饶有兴致地盯着朝阳从远处的山间升起来，月亮正悬在他的头顶上，很快我又记住了那幅场景。他笑着向我打招呼，那笑容里带着疲惫或是惬意，却让我觉得精神抖擞。”

“脸呢？我是说，他的脸看上去什么样？”记者漫不经心地问。
“哦，他，他的眼睛很明亮，看起来非常真诚，几缕蓬乱的发丝从鬓角伸出来，随着微风摆动，鼻梁以下的部分则隐没在晦暗的树荫里——我是从洁白的牙齿露出的形状看出那笑容的。一看到他，就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那就是说，并不修边幅，俨然一副艺术家的做派。”记者低头记录着。“说得不错。”侍者想辩解些什么，却只是抿了抿嘴唇，老板的手指敲打着桌案。
“后来嘛...又过了几天。我在音乐会上看到那位先生，他还穿着那件礼服，却没戴帽子，坐在人群中，手舞足蹈地讲着笑话。人们围着他又唱又跳，女士们都拿出了手帕，男人们则吹起口哨来。后来，兴之所至，他还窜到台上，接过乐手的风琴即兴表演起来，用皮靴给自己打着拍子，欢快的曲调赢得了一众喝彩声。”
“看来你摸到了讲故事的门槛。”记者拍打着大腿，笑了起来。
“没过几天，我在午后见到一列悬着玫瑰色窗帘的车马，穿过吊桥，向着那栋湖边的宅子疾驰而去。花瓣随着烟尘洒下来，铺满了整个街巷。湖面倒映出童话般的景象，流言蜚语很快传遍了全镇。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那些日子，我没再在黎明或黄昏时分见过他。后来，又有一辆金黄色的轿车，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午夜划过，如同流动的银河。一连几天，没人能抵得住它的诱惑，人们纷纷站起身，向着窗外巴望，就连我窗台前那只流浪的黑猫也被它吸引，发出求偶的叫声。”